见李显溜走,李贤顿时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儿个于老头还要来上战国策,这是逃都逃不掉的。
好在他不用受到四书五经的轮流轰炸,诸如战国策和吕氏春秋这一类的书还是很有看头的。
只不过这似乎并非于志宁的专攻方向,会选择这个作为课目倒是很有些奇怪。
对于他来说,一动不动地坐上两个时辰虽然很难熬,但怎么也好过让于老头耳提面命唠唠叨叨好几天。因此,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好容易用完美的表现恭送了于老于,他自然是立刻故态复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时,却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李敬业四个大活人居然不见了!
他正嘀咕的当口,这才看见四个人回转了来,个个脸上带笑,一问之下,他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愕然的答案——这四个家伙居然一路把老于送出了武德门。
李贤打死都不信这四人会这么尊师重道,但却怎么都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免存下了一个大疙瘩。
除了薛丁山,这其他三个谁都算不上省油灯,要是一转手把他给卖了,那他岂不是阴沟里翻船?
既然如此,他不妨从小薛那里动手。想归这么想,他却立刻岔过了话题,尽往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扯。
忽然,李敬业猛地一拍巴掌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苏大将军今天动身,我家老爷子说,让我知会六郎一声,大家一起去送送。”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拖到现在才说?”程伯虎不满地瞪过去一眼,冷不丁讽刺道,“我看你不是去送苏大将军,是看上人家小苏了吧。”
不消说,两人立刻斗起了嘴,端的是唾沫星子乱飞不相上下。
李贤自不去理这两个活宝,心中却想起那天从苏定方那里顺来的两本兵书,那也是他这些天来唯一看不太明白的两本。
要说老苏还真的是好人,只希望能长命百岁吧。
在心中长叹一声后,他立刻站了起来,招呼了薛丁山和屈突仲翔便一起往外走,完全忽略了那边喋喋不休的两个人。
等到他出了武德门,李敬业和程伯虎却一溜烟追了上来,哪里还有刚刚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竟是勾肩搭背哥俩好。
“我和敬业说好了,公平竞争!”
程伯虎的一句话,让屈突仲翔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就连木讷的薛丁山也是一阵莞尔,至于李贤则是差点没背过气去。
苏毓那可是内热外冷的小辣椒,是那么容易追上手的么?
再说了,貌似人家到现在都没表现出对这两位有意吧!
咳咳,苏定方让他帮忙撮合一下,问题是……等等,苏老头可是还说……
李贤冷不丁回忆起那时候苏定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最后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驱出了脑海。
开玩笑,一个屈突申若就已经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了,这年头大唐的贵女们一个比一个彪悍,他哪里消受得起。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一到安上门,他一眼就瞅见了骑马等在那里的几个人——确切地说,应该是几个盛装的女人。
为首的不消说,英姿飒爽的胡装外披着一件火红色的袍子,赫然是屈突申若。
当初他代替武后送过去的黑马,此时正老老实实地在她身下听凭驱策。
至于牵着马等候在那里的张坚、韦韬,并李敬业等人的几个伴当,则纷纷离着这群女人老远,似乎唯恐招了不测之祸。
李贤只是愣了一下,便连忙笑着上前叫了声师姐,李敬业等人也不敢怠慢,慌忙上去打了招呼却想开溜,谁料被屈突申若一口喝住。
“跑那么快干嘛,敢情我会吃了你们?”她利落地跳下了马背,笑吟吟地挡在李敬业面前。
“李大郎,以后我弟弟就要劳烦你照顾了。若是他学坏了一丁点,我可找你算账。对了,我把周晓那些个送到你家里让六郎照管,不如让你那两个宝贝弟弟也一起加入进来。以后要是脱去这纨绔两个字,你也面上有光彩不是?”
一番滴水不漏的话,把李敬业堵得严严实实,最后只得连连点头应是,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程伯虎正庆幸没自己的事,冷不防屈突申若忽然凑在他耳边轻语了一句,这一下子,他那脸色顿时比哭还难看——很简单,那是邀请他打马球的。
至于屈突仲翔则更倒霉了,大庭广众之下,硬是被姐姐拎着耳朵教训了一大通,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来也怪,天性木讷的薛丁山倒是女人缘不错,李焱娘、殷秀宁等人虽说调笑了他一通,却是没怎么下功夫折腾,看得李敬业三人咬牙切齿。
李贤抱着双手在一边看好戏,心中的坚信就更深了。只要拉拢了小薛,今后绝对不怕李敬业那三个家伙有什么图谋。
好容易一番说笑完毕,众人便上马往金光门飞驰而去。
这数十骑在春明大街上飞奔,但凡认得打头那个火红人影,自然是退避三舍,因此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地头。
苏定方官居大将军,前来送行的人自然是不少,彼时已经走了好几批,剩下的大多是些苏家的自己人。
听到那疾驰的马蹄声,苏毓头一个转头,看到城门口呼啦啦来了这么一批,当即大喜过望地唤道:“申若姐姐!”
看到屈突申若还不等身下骏马的冲势停住,就不管不顾地跳下了马,再听到苏毓那异乎寻常的嚷嚷声,李贤没来由感到一阵郁闷。
这丫头居然只看到了她的申若姐姐!
好歹他最近也是常常去老苏家的人,难道就没有看到他么?
跳下马,他一转头,眼睛便恰好和苏定方的目光打了个来回。
当下便笑吟吟地上去,一把抢过了旁边一个仆人的酒袋:“大将军今日远行凉州,我这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先浮一大白。”
“好,果然不愧豪气李六郎之名。”苏定方大笑着拿起另一个酒袋,竟是爽朗地和李贤得酒袋撞了一下,“我这个老家伙就先干为敬!”
见苏定方仰头咕嘟咕嘟往嘴里头灌酒,李贤哪里肯示弱,立刻陪着痛饮了起来。
而在两人身后,屈突申若看到这情景,目光中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异色。
倒是苏毓很不满地摇了摇头:“大夫都说了,爷爷的身体不能这么喝酒,偏生他就是不听。”
屈突申若的眼睛依旧看着那两人,嘴里却答道:“六郎当初那句诗说得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苏大将军乃是真正的大丈夫,这命可以没有,酒焉能不喝?”
“好一个命可以没有,酒焉能不喝,申若此言可算是大投我脾胃。”苏定方终究比李贤先一步饮干酒袋中的美酒,随手一扔便上前去拍了拍苏毓的肩膀。
“阿毓,你的武艺就是你爹爹和两个叔叔也不能及,只不过这性情还得改改。苏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好好向申若学学。”
李贤才放下酒袋就听到这么一句,再看见苏毓两眼放光连连点头,他不禁在心里替她未来的夫婿哀叹了一声。
旋即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大将军此番远行,我还有一曲《凉州词》相赠!”他一面说,一面从袖中取过一把扇子递了过去,上面赫然写着四句诗。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蜿蜒数里长的队伍并不算什么,高达三千人的护卫军队也不算么。
毕竟,在这支队伍里的是皇帝皇后,还有一堆赫赫有名或是籍籍无名的大臣勋贵。另外还有两位……不,三位皇子,虽然其中一个到现在还躺在襁褓里。
李贤不喜欢坐马车,那种四周都是板壁的憋闷感觉,哪里能和策马狂奔相比。
因此,虽然不合规矩,但他硬是在李治和武后那里软磨硬泡,最后成功得到了骑马的特权,这也使得李显嫉妒得半死。
然而,纯属“偷渡”而来的小丫头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只能和荣国夫人杨氏坐在一辆豪华的马车中,通过车帘的缝隙偷偷向外头打量。
李贤的随员除了李敬业四个人,还有阿萝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四名侍女,外加包括张坚、韦韬在内的十六名亲卫,还有他想方设法安插进了随员名单的陆黑。
最后则外加昆仑奴一名——也不知道程伯虎用了什么法子,这个当初桀骜不驯的昆仑奴竟是服服帖帖,总算学会对他这个主人行礼了。
所以,加上他自个,光是他这个沛王小集团就有足足四十多人。
在李贤看来,骊山的地理位置实在是相当优越——距长安不过几十里地。
换句话说,即使不用太子监国也完全没有问题,只要把政务直接送到汤泉宫就结了。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老爹是打着让李弘锻炼一下的主意,抑或是有别的想法。
汤泉宫三个字是当初太宗皇帝亲自赐的,匾额上的三个字颇为气势不凡。
而李贤虽说觉得华清宫三个字更有意境,但还不至于去对便宜老爷子的题词指手画脚。
抬头望去,但见山上殿阁无数宏伟壮丽,遥想前世,他那里有福气带上这么多人在这里逍遥快活?
“六郎!”
正感慨的当口,他只听到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扭头一看,竟是换回一身女装的屈突申若。
只见她紫红色的长裙高高系在胸前,外头只是披了一件薄薄的粉纱,肤白如雪青丝如瀑,再加上那双亦笑亦嗔的眸子,说是风情万种都是轻的。
虽说早就知道这位大姊头拥有百变魅力,但李贤还是禁不住感到一颗心怦怦狂跳,连忙笑着招呼了一声。
等到招呼完了,他这才现屈突申若身后还站着李焱娘等人,顿时心中叫糟。
屈突申若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他刚刚居然没看见这群娘子军已经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