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李贤不觉怔住了。
左边是贺壮烟,右边是屈突申若,不同于小丫头的面露担忧,那位大姊头还是笑吟吟的,仿佛待会下场的不是她本人似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担心!”屈突申若大大方方地把李贤拽了起来。
指着那边正在牵马的钦陵笑道:“敢不敢和我打赌,我赌那个家伙绝对不如你打得好。”
这位大姐居然有这样大的把握?
李贤张了张嘴想要答话,一旁的贺兰烟立刻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申若姐姐,你是说真的?”
“贺兰你就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打过诳语?”屈突申若笑容可掏地朝李贤眨了眨眼晴,神情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自信。
“说来还要感谢六郎你,若不是今次你出马,指不定我们姐妹们就要输了。这回来的吐蕃人,可比上次强劲得多。”
尽管不是最明白屈突申若的意思,但是,李贤如今也只有选择相信这位大姊头。
很快,阿萝便从武德殿赶来,又亲自为李贤换上了全套行头,又亲自为李贤换上了全套行头,言谈问句句不离必胜两个宇。
不单单是她,就是跟来的其他四个宫人,也全都是信心满满。
“难道全当我一个登场,就万事大吉了么?”
站在场边,李贤不免左顾方盼了一会,还未扫完全场,耳畔忽然响起了山呼海啸直入云宵的叫好声,他甚至能够听见程伯虎的大嗓门和弟弟李显的大呼小叫。
至于那群围在最前面,一色花枝招展满眼放光的贵族少女,和贵妇,则成了全场最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在这样的呐喊助威声中,即使此前心中还有些顾虑,这一瞬间,李贤心中只有必胜的豪情。
场边的栅栏门很快打开,他正等着屈突申若登场,谁料周围的四个女人忽然齐齐策马往旁边让开了一步,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申若姐。”
“啰嗦什么,赶紧带着我们上场啊!”屈突申若见李贤仍在愣,便干脆上前推了他一把,“今天带队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可别忘了。”
身下的追风忽然拔开蹄子飞奔进场,等到李贤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到了马球场的中央。
耳听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对面的吐蕃人还没有登场。
他干脆拉紧缰绳,两腿猛地一夹马腹,身下的追风立刻默契地出了一声长长的嘶呜,竟是蹬起两条前腿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正好面向看台上的帝后。
笑嘻嘻地在马背上一抱拳,李贤便看见屈突申若等四女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旋即在他身边绕了一大圈,这才堪堪停下。
此时,看台上少不得又是一阵莫大的欢呼,直到劲头过了,吐蕃那边的五人方才先后登场,自然也没有刚刚那份轰动。
虽说屈突申若信誓旦旦地说钦陵马球不行,但是,看到对方气若渊停地坐在马上,李贤本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高手。
举起鞠杖各打招呼的时候,他便听见钦陵爽朗地笑道:“沛王殿下,有句老话叫作班门弄斧,虽说我实力不济,少不得还是讨教一回。”
李贤差点没迸出一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当下便用一阵长笑遮掩了过去。
好容易盼来了比寒开始的铜锣声,他接到屈突申若的眼色示意,立刻纵马上前挥杖击球。
此时此刻,往日和屈突申若等人打马球的效果就出来了,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就能和四女天衣无缝地配合在一起,打着打着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味道。
由于马球依仗的是团队,因此尽管两队已经交好了好几个回合,但李贤愣是没有和钦陵面对上过。
然而,其他人的紧逼却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到手的球好几次差点被截去。
此时,眼见得屈突申若在两人包夹下,依旧不管不顾地往那空中的球追去,再发现自己身边正好无人,他立刻将所有杂念驱出脑海,奋力朝对方球门方向驰去。
正当他身下的追风渐渐放开了速度时,斜里猛地窜出一个黑彩,如附骨之蛆似的逼了上来。
他一面分心顾及混战中的四女,一面抽空向旁边瞅去,恰是满脸郑重的钦陵。看这家伙紧咬而来的架势,哪里像是不善于打马球的人?
“六郎,快!”
听得屈突申若的这声暴强,李贤哪里还顾得上埋怨这位大姊头胡说八道。
竟是硬生生地把马速骤提一成,瞄淮那鞠球的落点,飞也似他冲去。
就当他冲到近前,伸出鞠杖并去拨球的一刹那,另一支鞠杖同时朝那球伸了过来,看那度居然有可能比他更早一步碰到球。
“该死!”
李贤再也忍不住心头愤怒,恨恨地骂了一句。
然而,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那只横插进来的鞠杖,居然擦着马球掠过,竟是失之毫厘。
又惊又喜的他顾不上其他,鞠杖拨动了那球向前滚动之后,立刻追上,带着呼呼的风声,那鞠球应声入洞。
紧接着,全场便响起了巨大的喝彩声。
“六郎,干得好!”
回过神来的李贤,自然是得到了屈突申若等人的称赞,而他眼下最想弄清楚的是,那个钦陵刚刚那一下究竟是故意放水,还是确实没拿捏住方位?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很快就轮到了再一次开球的时间,他少不得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而这一次,又是他和钦陵对决,他只是虚晃一枪,做了个传球的姿势,钦陵就似乎楞住了,竟是眼睁睁地放了他过去
下一次钦陵还是争抢失败…
再下一次,是钦陵把队友创造的绝佳破门良机给浪费了…
当比赛终了的锣鼓终于敲响的时候,场上的比分定格在了七比四一整个下半场,吐蕃马球队竟是只攻入了一球,而李贤等人则是攻入了三球,如此一来,胜负立现。
虽说这胜利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绕场接受人们欢呼的李贤,却总觉得心里憋得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下马换了衣服,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王福顺便疾步跑了来,满脸堆笑地报说帝后有请。
他早料到有这一遭,便匆匆跟着对方来到了主看台,此时,却只见钦陵已经在一旁坐着,看到他来方才站起来行礼。
“沛王殿下虽说年少,这马球却着实打得不错,外臣实在是惭愧。说实话,家父五子之中,外臣的马球打得最糟糕,但今日方见殿下上场,一时竟难耐兴头,结果果然是大败亏输。”
见钦陵在那里作惋惜状,李贤愈不清楚这人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连忙谦逊了几句,顺便把功劳全都推给了屈突申若等人。
而李治和武后,也对刚刚的比赛非常满意,最后又招令所有参赛人各赏杂彩绢十匹,银钱百文。
这点彩头对于大唐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于一群吐蕃人却是莫大的荣耀,当下便齐齐上来谢过。
等到钦陵带着众人离去,武后便笑吟吟地亲自在夜光杯中斟满了一杯葡萄酒,又示意旁边的内侍加上冰块,这才递给了李贤。
而李治也适时赞赏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贤儿个次算是长我大唐威风。你母后这杯,你且满饮,回头联另有赏赐。”
闻听另有赏赐,李贤顿时把满肚子心思丢在了一边,仰头一饮而尽。
不管钦陵是耍花招还是其他,反正他赢了,这就成了。
既是七夕,又是大宴群臣和外邦使节的时候,麟德殿中自然是一片热闹景象。
能够有份坐在主殿的,除了高官显爵之外,便都是些得宠的人物,当然,钦陵和金仁问等人都在上座之列,这也是大唐对外藩的优抚。
帝后还未到场,群臣有的散坐在位子上歇息,有的则四处寻找着同僚好友聊天。
而今日大大出了一回风头的李贤,身边则最是热闹,往日形影不离的李敬业等人全都被挤到了一边。
除了身为王傅的李绩之外,尚有许敬宗、苏定方、上官仪等数人,竟是文武都占全了。
“今日殿下可是大杀四方,好好逞了一回威风,也让四夷看到了我大唐贤王的风采。”上官仪轻轻一捋下颌长须,显出几分儒雅风流。
“上回陛下大宴的时候,殿下那道诗端的是技惊四座,今日在座的吐蕃和新罗使臣远比上回更重要,而且听说都是精通诗词之辈,殿下可得把握这良机了。”
李贤面上微笑,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别说上官仪自个就是文采风流的代表人物,就是满座上那么多文臣,哪个不是善于做诗的,非得拉上他这个沛王?
当然,也不排除他那父皇母后,待会一时兴起赶鸭子上架,还是事先谁备一下的好。
“早闻沛王殿下小小年纪酒量群,犹喜葡萄酒,听说今日陛下有命,筵席上都上新酿的葡萄酒,我这酒鬼可要向殿下讨教一回了。”
李贤讶然转头,见苏定方满脸爽朗的笑容,顿时大生好感,一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而旁边的许敬宗更是笑得眼晴都几乎眯了起来:“苏大将军可不要大意,沛王殿下这酒量可是货真价实,到时侯你若是横躺着回去,怕就要闹笑括了。”
许敬宗爱财之名虽说朝堂皆知,但至少不像李义府那样处处结敌。
因此这调侃一出,顿时引来了好一场大笑。苏定方满面笑容的同时,今日兴致极好的李绩忽然也加了进来。
“我这王傅当了多年,例是没有见识过沛王殿下的酒量,今日大宴这么多人,怕是难得喝畅快了。既然老苏你有雅兴,找个日子到我宅子里头。我可还有好几坛陈年的老酒。拼上我们两把老骨头,还怕不能才摆平一个小辈不成?”
眼见这两位鬓花白的老将,同时出了一阵大笑,更是胸有默契地点了点头,李贤只觉得头皮一阵麻。
他是爱酒不错,酒量大也不错,问题是,双拳架不住四手,好汉扰不住人多,这两位都是积年地人精,到时候趴下地多半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