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七月的长安城最最流行的是什么,那么百姓必定会给两个答案。
一是拌嘴,因为朝堂上,两位宰相正因为刘仁愿的事,而打起了激烈的嘴仗,那声势端的是影响深远,参与进去的官员足足有几十个。
至于另一项,则是轻盈飘逸的帐帛。
那金色的薄纱中掺了金丝混纺,名贵非常,因此裁造院的人得知李贤是用来送礼的,立刻便提出了一揽子十几个建议。
结果,李贤让阿萝当模特试了一下,立刻就选中了一种最最简单的方式,这下子连裁衣服的时间都省了,直接往两臂上一搭就完事了。
送了两条帐帛给屈突申若和贺兰烟,李贤便将剩下的一条送给了武后,少不得又甜言蜜语了一回。
武后虽说一向以俭省示人,但自己儿子送来的礼物,她自然不会束之高阁,某次召见命妇的时候,自然而然便用上了这条金色的帐帛。
彼时虽也有人服帐帛,但向来只是搭在双手之间,并不适合夏季服用。
武后这一次却别出心裁地,将一头系在腰间的裙带上,另一头则绕过前胸,自肩背由左臂垂下,看上去别显柔美轻盈。
那金灿灿的颜色在烛下熠熠生辉,更添几分雍容华贵。
那些命妇向来都是最最好风尚的,见武后披着帐帛煞是动人,不免多问了两句,结果,武后笑答是李贤所送,这立刻招来了不少褒扬称赞。
而贺兰烟和屈实申若,在某次豪门仕女云集的时候再这么一披,这股子风便再也收不住了。
由于吐蕃马球队已经抵达京城,因此马球盛会再次在京城中掀起了巨大的风潮,几乎人人翘道等待着宫里的请柬。
而早就确定要来参赛的屈突申若等人,则更是抢手,原本就热闹的屈突家大宅几乎被人踏破了。
作为这成盛夏里头最大的一次盛会,只要是喜欢热闹的人,便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马球比塞的日子正好定在七月初七,也就是七夕。
由于是早上比赛晚上赐宴,因此一大早,各式各样的马丰便从朱雀大街和春明大街汇集到了皇宫门口。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各色贵妇,则更是让旁观百姓晃花了眼睛。
云鬓高耸,笑颜如花,步摇轻簪上,项圈缨络横挂颈项,那一套赛似一套华美的衣裙上,几乎无一例个地加上一条帐帛或丝或纱,或绸或缎,或长或短。
总而言之,远远望去就如同一群飞天的仙女,就连往日见识广的十六卫军士也看呆了眼。
然而,这一天最最显眼的不是这些打扮华丽的贵妇,而是清一色男妆打扮的屈突申若等一群娘子军。
看到她们拿着鞠杖,就连把门的军士也全都露出了无奈之色,要是宫廷马球队够赢下比寒也就算了,如果不能,要让娘子军去赢回颜面,实在不是什么乐事。
贺兰烟虽然有孝在身,但因为此次机会难得,因此荣国夫人杨氏自然少不得带她出席。
自从下马车开始,她就成为了目光的焦点。
虽然一身缟素,虽然别无任何佩饰,虽然素面朝天脂粉不施,但那种动人心魄的媚态却根本掩饰不住,甚至还有不认识的人,在低声打听这是谁家的人。
自然,当听说那是武后的外甥女时,大多数人都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日头酷烈,但是御苑当中早就搭起了一圈凉橱,早早坐在其中的李贤一面享用着冰镇果汁,一面翘观赏着进出的仕女,等他看到外婆把贺兰烟给带了来,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慌忙上去嘘寒问暖。
杨氏四下扫了一眼,见李治和武后尚未到场,便笑着白了李贤一眼。
“就知道六郎你心里只有烟儿,所以我就把她带来了,也难得让她散散心。只是她这一身太显眼,坐在你那里不合适,要是你愿意,不如坐到我这边来!”
对于这样的提议,李贤自然不会柜绝。
事实上,他正认为自己那个位置前后左右都是朝廷高官,不如这里四周都是命妇环绕。
偷偷溜回去和李弘说道了一声,他便回到了贺兰烟身边坐下,却很是无奈地发现了四个吊靴鬼。
瞪着不请自来的李敬业、程伯虎和薛丁山、屈突仲翔,他语意不善地道:“你们四个怎么在这里?不是有各自的位子么?
李敬业一直都在打量着左边那些花枝抬展的少女,听到这话便连忙赔笑道:“我们不是嫌坐在那里气闷么,再说了,这里位子本来就多,六郎你戴二别计较那么多,荣国夫人刚刚也允淮了我们。”
心中那闷的李贤只得暂时作罢。
然而,当他随便便扫了一眼右边时,却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就在他这边过去不远处,恰恰是屈突申若等人。
看到她们兴高采烈地挥手打抬呼,李贤只能硬着头皮回应了两下。直到这个时候,他方才发现自己赦然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躲避不了这些无处不在的目光,他只得没好气地低声哮嚎道:“都看着我干什么?”
由于荣国大人杨氏品在诸王纪夫人之上,因此这一边的位子自然最好的。
而正对着这边的看台上,除了受邀而来的数国使节,还有一大唐官员。
这中间,有几个身穿大唐官服的人尤为不同。
居中正座的那人四十出头,高大俊朗,目光异常专注。他不是别人,正是新罗王之弟,现任大唐右骁卫员外大将军的金仁问。
“三叔,你在看什么?”
闻听这个声音,金仁问使转头住旁边为去,见是自己的侄女,刚刚从新罗来到长安的金明嘉,他遂指着对面的人笑道:“你刚刚来长安,可知道对面坐着的人是谁?”
金明嘉这一年十七岁,此刻身上穿着一袭白袍,如云秀编成两服,从脑后垂到双肩,看上去显得格外亮丽。
虽说比不上大唐贵妇浑身簪金饰玉,但却多了几分清纯天然的风情。
她刚刚抵达大唐,头一次方到这样的盛世气象,心中除了惊叹之外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好奇。
顺着金仁问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白然而然注意到了李贤等人,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那里坐的都是女眷,那几个大男人为什么坐在那里?”
“你可别小者了他们!”金仁问眯缝着眼睛,望了望对面那些兴高采烈的人,旋即又展开了笑脸。
“中间那个是大唐帝后最最喜爱的儿子,如今册封为沛王。论武,他是那位英国公李绩的徒弟;论文,他的好几道诗都在坊间传唱,小小年纪端的是文采风流。你看到他旁边的那位千金么?那是大唐皇后的外甥女,他的表姐,被誉为大唐如今的第一美人!”
金明嘉昔日在新罗时,也曾经被人称作第一美女,只是素来一笑置之。
此时此刻,听到叔父把别人称之为第一美人,她不由动了心,放眼望去,却正好和贺兰烟旁边的李贤对视了一眼。
震惊于贺兰烟那绝色的同时,她也同样牢牢记住了那双眼晴。
李贤却只是随使四处看看,并没有过分留意,只是觉着对面那个少女的服饰和中原颇有差异。
向旁边的杨氏一问,他方才得知那都是些新罗人,不禁心中一动。
杨氏虽然如今年岁已大,又是女流,但见识却广。
此时,见李贤似乎有些好奇,她便笑着解释道:“那个金仁问是当今新罗王金法敏的弟弟,在大唐为官已经好些年了,无论举止仪态,其实都和唐人并无差别。”
“就是那金法敏,昔日也在我大唐当过官,所以我朝太学之中,来自新罗的学生不在少数。相传他们最喜穿白,只是入乡随俗,平日看上去也和我大唐子民没什么两样。”
原来从上至下都是留学生……
李贤心里嘀咕了一声,却想起悬而未决的刘仁愿遇刺一事,少不得又多看了这些人数眼。
如今高丽为上去猖枉得很,却铁定蹦跳不了几年,至于百济就更不用谈了。
这么说来,大唐在百济的驻军,反而是新罗一统海东的障碍?
隐隐之中,他觉得自己抓到了某些关键,脸上立时露出了狡黔的笑容。
就在这时,杨氏忽然又解说了开来。
“对了,看到那个身穿白衫的少女吗?听说那是新罗王金法敏的女儿,刚刚抵达长安,所以还来不及改换服饰。新罗多为金朴两姓,异姓不为婚姻,国柞甚至还能传女王。前头那位真德女王派使节来长安送上织锦诗的时候,可是好一阵轰动。”
在李绩当初解说海东局势的时候,李贤也曾经听说过这位女王。
但是,更值得他注意的是,李绩给与了那位女王不错的评价。
不过对于他而言,那位早就作古的女王究竞如何并不重要。倒是杨氏提到的这个新罗公主让他很感兴趣。
大唐的贵族仕女如今是一个赛似一个的彪悍,不知道这曾经出过女王的新罗,其公主是否也是这么个格调?
“贤儿!”
乍听得耳边这声大嚷,李贤方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了神,转头见贺兰烟面露娇嗔,他哪里不知道小丫头动了气,遂连忙解释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什么好奇,邢个白衣服的有我好看么?”贺兰烟气鼓鼓地在李贤胳膊上掐了一把,示咸似的朝对面望去。
“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罢了!”
就在李贤几乎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叶蕃的马球队终于登场了。
五骑人旋风一般冲入场中,朝四周团团一礼之后,控马本领异常娴熟。
彼此配合见这些人时而错身交击,时而齐头并进,控马本领异常姻熟,彼此配更是让人眼花镣乱,李贤本能地皱了皱眉。
一旁的贺兰烟此刻也忘了刚刚的事,定晴瞧了一阵不免有些担心。
遂轻轻拉了拉李贤的袖子:“贤儿,看他们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不好对付。申若姐姐她们毕竟是女流,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