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正有些棋不着头脑地时候,忽然瞥见了屈突申若露出了一丝狡黔的笑容,顿时恍然大悟。
“我现在就去安排,至于怎么把人带出去,还有十个人怎么变成十一个,就要看大姐的了。”
他笑嘻嘻地丢下一句话,便立刻转身出门,而屈突申若眼看着大门上,忽然重重地一跺脚,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
旁边的中年汉子见状有些迷惑,不禁上前问道:“大小姐,你好心给这沛王殿下帮忙,他怎么给你留下了这样的难题?”
“难题?”屈突申若晒然一笑,“我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照样还给我一个,公平得很。我就知道,这小鬼浑身销息儿,一点就动!”
站在院子中,李贤见一帮家丁护院,个个如同钉子一般笔直得站着,不由赞赏得点了点头。
不过这万众笔直的画面,却衬托着身子佝偻的冯子房分外显眼。
这一位当然不是未老先衰的小老头,更没有什么罗锅子,只是心中无底外加上战战兢兢,颇有些不好受罢了。
“老冯!”
肩头重重的一巴掌,差点没拍得冯子房一个踉跄。
转头见是李贤,他连忙求救似的问道:“殿下,里头那位姑奶奶……呢,屈突大小姐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让下官把人给带回去?”
见冯子房险些说漏了嘴,如今正满脸尴尬地搓着双手,李贤体谅似的点点头,没去抓那点子语病。
见四下的人全都避得远远的,他便轻咳一声道:“申若姐那边已经完事了,只不过……”
冯子房当官这么多年,最最害怕的就是不过“两个宇,此时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竭力镇静地解说道:“下官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位大小姐必定心下难平,只是下官也有下官的难处。这长安县辖区之内诸事众多,难以预科会有如此贼徒。今日的事情必定传达天听,到时候下官……唉,下官的苦处又有谁知道?”
这天底下的县令,果然都是最会叹苦经的人。
李贤故意说了一半,就是为了等待这几句诉苦。
他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顺势感慨县令辛苦,果然说得冯子房愁眉大展,几乎引为知己。
临到最后,他方才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道:“申若大姐的怒气我自然有办法帮忙平了,只不过要看冯大人你信不信我。”
冯子房和李贤这一会儿交道打下来,深感那些关于李贤的隐约传闻都是无稽之谈。
这看上去最最好相处的少年,怎么会被那些人称之为狡猾?他做官几十年,又岂会轻易落入别人的陷阱中而不自知?
再说了,他小小一个长安令,李贤算计他干什么?
当下他立刻表态道:“殿下的话,下官司怎敢不信?”
李贤听到地一声合上了扇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很简单,里头的人申若大姐要带一个回去,严刑拷打用来泄愤,你把人带回去之后,不要声张这件事就行了。”
这看似筒单的要求,顿时让冯子房吃了一惊,如果是这样,刚刚屈突申若趁着他没来的时侯,悄悄办了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对他来这说,这别说是大麻烦,就算是小麻烦都算不上,究竟抓了几个人,还是他说了算?
左思右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冯子房立马拍了胸脯:“殿下放心,不过是区区几个蟊贼,小小事而已,下官必定料周周全。”
小事一旦拷问了这些人,你就知道这是不是小事了!
李贤暗叹一声,忽然出声打断:“冯大人,如果我说他们不是蠢呢?”
冯子房一下子感到汗毛根直竖,本能地开口问道:“殿下,你…你的意思?”
“不知道冯大人可曾听说,胆些时日刘仁愿刘将军曾经遇刺?”
简简单单的一句,震得仔冯子房呆若木鸡,他就算再笨,这言下之意至少还是听得出来的。
这么说,这不是普普通通的挟持官员子弟案,而是涉嫌刺杀和谋逆!
想到最近朝中愈演愈烈的嘴仗,他只感到心里发凉,如果不是李贤点醒,他岂不是很有可能要倒大霉了?
老半晌,他终于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一咬牙立刻一揖到地:“还请殿下教我!”
李贤很是客气地伸手去搀扶冯子房,然后同情地在他胳脖土拍了两下。
似乎他遇上的三个县令都很倒雾,而且一个比一个摊上的事情更麻烦,从霉星高照到霉运当头,如今这位该说是霉运缠身了吧?
信我者得永生,不信我者下黄泉,现如今的王汉韩全,可还是活得好好的,就看这个冯子房是不是真的聪明了。
…………
李贤一脚踏进武德殿,阿萝便匆匆迎了上来,低声提醒道:“殿下,皇后娘娘可是在里头等了你好久了。”
武后来了?
吓了一跳的李贤不敢怠慢,慌忙一溜小跑地奔了进去,快要奔入主殿的时候、他却渐渐放慢了脚步,探头探脑地在里头张望了一下。
大殿壁上的油灯全都亮着,四下里站着好些内侍宫人,却全都一声不吭垂手默立在那里。
往日他的座位上,一个丽人正用手肘支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卷东西,可不是他那位母后?
就在他正打量的时候,武后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忽愁放下手中书卷抬头朝这连望了过来。
他见状心道不好,慌忙陪笑着迎了上去,少不得下拜道安。
“你要是少惹一点事情出来,我就安了,没见过你这么会惹事的孩子。”
武后一把将李贤拉了起来,锐利的眼神在他周身上下扫视良久,这才没好气地斥道:“要不是许敬宗来报说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学了人家去捉贼。”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难道不懂?把自己设于如此险地,万一出了事情,可是别人为你担持。”
这训斥听上去虽然严厉,但李贤哪里不知道字字句句都是出自回护,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了。
这点头才点点到一半,他就感到自己的耳朵揪住了,心中顿时暗自叫苦。
早先看过临川长公主和屈突申若,对周晓来过这么一遭,不会他也这么倒霉吧?
“和你说什么都是一个好字,可最后做到的有几回?你如今能耐不小啊,坊间的冰食如今也叫六朗冰了,神奇古怪的玩意层出不穷,可就是不见在其他事情上多上心。你好歹也学着你太子五哥,多多读书,少在外头闲逛,以后也能为你父皇多分担一点。”
要是学李弘,赶明儿你老妈揽权的时候,就将嫌我碍事了。
再说,要管事,又不是非得读书不可!
李贤在肚子里暗中滴咕,嘴上哪敢怠慢,一连串好话和承诺完全不经大脑兜了出来。
这时,他方才感到那只拎着耳朵的手渐渐松开了,登时如蒙大赦,眼睛自然免不了在他这位母后的周身扫视起来。
许是夜晚的缘故,许是沐浴过的缘故,武后的并不像白天那样纹丝不乱,上头的花树宝钿全都取了下来,只在中间附了一株点珠垂凤。
金凤的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更显出她几分妩媚。至于身上的衣裙也全都换上了轻薄的晚装。
看这架势,由不得李贤猜不到她接下来的去处。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句不容他不注意的话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耳朵。
“东宫太子太傅于志宁已经年迈,向你父皇荐了上官仪代替。”
那于老头这下子真的要走了?
李贤在心头一震的同时,也连忙低头避过了武后的目光。
于志宁算是昔日长孙亲团中硕果仅存的唯一,如个此人一去,正代表着那曾经光学无限的一群人,彻彻底底化作了尘埃。
只可惜,老于的学问着实不错,当太子太傅还是绝对够格的……
“你父皇刚刚任命上官仪为同东西台三品,算走真正拜相了,不日就将拜他为太子太傅。不过,我却进言留住了于志宁。他虽然当初党附长孙无忌,毕竟这些年还算谨言慎行,再加上如此学问的人实在难得,再加上你没人管束不行,所以我打算把他留给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李贤呆若木鸡,一下子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开什么玩笑,他这位母后竟然会转性子?这太不可思议了!
留着于志宁并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态度问题。
这岂不走意味着,李义府挖太子墙角的最终结果是,把太子的人送给了他这个沛王,而且还把上官仪拱上了位,成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可是于志宁于老头啊!
这么刻板严肃的一尊大佛,让他找什么地方供起来!
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涎着脸陪笑道:“母后,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武后自然理会得李贤的小心思,好笑地在他额头上弹一下:“如今英国公才走你的王缚,自然不便给于志宁什么名义,所以我不过是建自然让他留在长安养老罢了。”
“若是闲的时候就教导一下你。他似乎对这安排很满意,还当着你父皇的面称赞了你仁孝聪颖。”
此时此刻,李贤心里已经是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不得不强笑意,那股子郁闷劲就别是了。
贤王,他对于做贤王没有任何兴趣,让他做一个任性豪侠的闲王有什么不好?
对于今天晚上生的事情,武后多少问了两句,并没有太上心。
而李贤早就决定把功劳责任,全都让给长安令冯子房一个人,因此除了对打斗过程加以夸张之外,并没有泄露那些人的身份,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于日后发展。
“长安帝都之内,居然有这样猖狂的匪徒,实在是无法无天!”
在李贤的刻意渲染之下,武后的脸色渐渐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露了几分阴霾。
“虽然这次没有出大纰漏,长安悬令冯子房毕竟难辞其咎。话说回来,平常只觉得屈突申若那丫头豪爽大方,没想到对幼弟却还关爱有加,勇气胆识俱不输于男儿,果然好风采。”
“晤,我记得上次的西域健马还有几匹好的,你明日选一匹带过去,就算是我赏给她压惊的。”
他这母后搞错了吧,该压惊的哪里是屈突申若,应该是屈突仲翔那小子才对!
今晚上屈人大申若大神威,其他人都只有对付小鱼小是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