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谈就是足足大半个时辰,等到大功告成离开了暗无天日的监房,重新看到那明媚的阳光,李贤立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此时,他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低语:“殿下,要不要去看看那些胡姬?我把她们安排在另一个地方,比刚刚那里可是要干净整洁多了!”
去看那些胡姬?去看她们哭天抢地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贤当然是好色的,问题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去了能干什么,他这个年龄这个身板能干什么?
总不成他也去学李义府当年那一招,仗着自己是沛王,把一个女囚捞出来?
说来这王汉还真有眼色啊,居然知道给那帮胡姬区别待遇。
翻了一个白眼,李贤便轻描淡写地说:“她们那里我就不去了,总而言之,你两边好好照应,拖一天是一天。”
王汉望着李贤扬长而去的背影,愣了老半天方才想到,这句轻飘飘的话里头可是压根没有任何保证!
就刚刚在牢里那会,这位沛王也只是一直在问,半句准信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哀叹了一声:“英国公啊英国公,您老不会给我这么个小官吃药吧!沛王这么丁点大就如此油滑,我有哪门子能耐引得人家去和李义府死掐!我这个洛阳令,还真是天下第一霉星高照的官!”
既头痛于操练女兵,又烦恼于安康楼事件,李贤可以说是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贺兰烟这一天带来的消息,便成了压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说什么,姨娘失踪了?你确定?”
李贤顷刻间把嗓门提到最高,但是,这于事无补。
小丫头脸上的脂粉早就被冲得一塌糊涂,此刻只知道点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李贤几乎要暴走的时候,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听说娘……娘出门好多天一直没有回来,本来……本来我以为是平常事。结果……结果到今天早上还没有消息。我急死了,可外婆……外婆说先派人找找……”
完了!
这是李贤脑子里冒出来的唯一两个字。
综合他看过的无数电视剧和无数小说传奇,他能够想到的最大一种可能,就是韩国夫人被他那位母后派人干掉了。
对于韩国夫人这位姨娘,他一直都不怎么关心。
一来因为感情不咋的,二来因为她每次入宫,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和李治幽会的,在他面前出现的时间一年到头加起来,也不知道是否有二十四个时辰。
可是,那毕竟是贺兰烟的娘亲,要是韩国夫人真的莫名其妙死了,宫里铁定炸开锅。
到时候他老爹老娘肯定要闹上一阵,指不定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会接踵而至,那他的太平日子也就结束了。
“姨娘常去的地方都找过没有?”见贺兰烟还有些呆呆的,李贤不得不敲打几句。
“我父皇那里去通知过吗?”
贺兰烟赶紧摇了摇头:“外婆说先不要惊动姨父,就连姨娘那里也说先瞒着,说是等实在没有办法再说。”
等等等,再等下去就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李贤气急败坏地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走了一多半忽然眼睛一亮。
没错,他是没办法,也调动不了什么人手,但是,放着现成的那两个劳力不用,岂不是浪费资源?
李敬业和程伯虎最近都闲得慌了,他是许诺想办法帮着把哈蜜儿捞出来,既然这样,让两个人帮忙找人岂不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他立刻找来蓉娘和阿萝,让她们俩全权负责下午的操练,随即带着贺兰烟匆匆出宫直奔李宅,结果竟扑了个空。
李家的仆役当着气急败坏的李贤,不敢拿什么借口来搪塞,终于老老实实地说,李敬业和程伯虎相约去平康乐坊看歌舞去了。
这两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
如果有胡子,李贤恨不得吹胡子瞪眼表示对两人的鄙视,但是,十万火急之下,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拖着不明所以的贺兰烟回头上了马车,火烧火燎地冲去平康乐坊找人。
马车一停稳,他便拉着贺兰烟下车往里头冲,谁知道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当头便是一句媚到骨子里的吆喝:“这位公子,是大堂还是二楼三楼雅座?是想要人陪酒,还是听我们乐坊招牌的天仙美乐……”
“我找人!”
“呃?”那个刚刚还满脸媚笑的盛年美妇,便有些不乐意了,再一看李贤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泪痕的贺兰烟,以为是哪家家眷上门闹事。
登时白眼一翻不耐烦地道,“我们这的大堂有百多个位子,上头还有几十个雅座,你让我上哪里……”
李贤哪有功夫和人罗嗦,随手从钱囊中掏出一把金银钱砸了过去。
一片哗啦啦的声音中,只见那个盛年美妇先是被砸得呆若木鸡,随后立刻换上了一脸谀笑:“公子只需吩咐一声,我立刻吩咐人带您上去,保准您满意!”
“李敬业和程伯虎,这两个家伙现在在哪里!”
那美妇被李贤这种咬牙切齿的语气吓了一跳,可看到一地的金银钱,又忖度那是别人的家事。
立刻又是满脸笑容:“原来公子是找李公子和程公子,他们都在三楼,我立刻吩咐人领您过去!”
李贤懒得多说废话,一把拉起贺兰烟便跟着那领路人蹬蹬蹬上了楼,浑然没看到那个美妇暧昧的眼神。
当然,就算看见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砰——
在领路人指明那就是李敬业和程伯虎两个人所在的包厢之后,李贤立刻想也不想地踹开了门。
紧接着,里面便传来了一声怒吼:“是谁不长眼睛!”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便窜了出来,正是五大三粗的程伯虎。
他刚要喝骂,猛地看清了面前的人,不禁伸手去揉了揉眼睛,然后便扯开嗓子道:“敬业,快出来!”
仅仅是这么一小会儿,李贤就看见了里头的光景,只见两个少女正半躺在榻上,香肩半裸云鬓散乱,如果他来晚一步,估计就是真的成就好事了。
看到李敬业一边系腰带一边骂骂咧咧地出来,他顿时感到满肚子气全都没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敬业一出来见是李贤,又看到他在那里捧腹大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么?
程伯虎亦觉得莫名其妙,搔了搔脑袋便看见了一旁愁眉苦脸的贺兰烟,不觉问道:“贺兰,你怎么这个样子,是六郎这小子欺负你了?”
“不是……”
贺兰烟才说了两个字,李敬业登时逮住了机会,立刻神气了起来:“好啊,找上门来坏我们的好事,还敢欺负贺兰!贺兰,他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们两个替你教训他!”
“废话,要是我欺负了贺兰,敢带她来找你们?”
李贤简直觉得再和这两个人分说下去,自己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别废话了,要不是急事我才懒得找你们。赶紧穿好衣服结帐,事情我到外面再和你们说!”
那把门的美妇已经在算计着,万一打起架来摔了东西的赔偿问题,谁知道就看到一帮人完好无损地走了下来,彼此还有说有笑的,不禁大失所望。
饶是如此,她仍是上前赔笑道:“几位公子以后有时间尽管常来!”
什么常来,最近的寻欢运真是遭透了!
李敬业和程伯虎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感到小腹憋了一把邪火。然而,等到上车后贺兰将事情缘由讲给他们听之后,他们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打下了包票。
“不就是找韩国夫人么,包在我们身上!”
斜眼看着这两个一下子精神奕奕的家伙,李贤情不自禁地又想翻白眼。
真要是那么容易找到韩国夫人,他就该谢天谢地求神拜佛了!
…………
“这是什么破地方?”
当脚下踩了第七块烂菜皮的时候,李贤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李敬业和程伯虎也是深一脚浅一脚,脚下簇新的鞋子早已沾满了泥巴,此时也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声娘。
这一趟他们原来是不必亲自来的,可是程李二人在贺兰烟面前放了大话,又想趁机向李贤显摆一下他们不止是花花公子,所以硬是亲力亲为。
至于贺兰烟忧心自己的娘亲,反倒没注意那双靴子的泥污。
“大少爷!”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叫唤,三人同时心头一振。
李贤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拐角处奔来一个人影,赫然是一刻钟之前消失的程府护卫陈四。
程府的护卫大多是当年程咬金留下的,因为这位主儿向来手笔大,收留了不少三教九流,所以比起正正经经过日子的李绩路子更广。
如今程老爷子虽说不在这里,但凭着这些旧日班底,程伯虎足以在洛阳横着走。
“找到那些人了没有?”
程伯虎最怕的就是在李贤和贺兰烟面前失了面子,所以人一近前他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你可千万别害的我们白走冤枉路!”
“大少爷,我陈四出马,还怕逮不到人?”陈四把胸脯拍得震天响,随后便朝旁边的李敬业和李贤嘿嘿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听说是大少爷来了,这不,全都迎出来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李贤就看到刚刚那个拐角出来一大堆人。领头的是一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圆脸壮汉,非但看不出几分凶狠气息,反倒是一脸祥和的笑意、
其后的则是什么打扮的都有,看样子都是正经人,根本看不见什么武器随身。
他生怕寻错了人,一把将程伯虎拖到旁边,低声问道:“这些人真是洛阳地头蛇?”
“放心,老四说是就肯定是,家里平常很多事情都是他摆平的!”程伯虎自信满满地一挥手,然后便哼了一声。
“再说,这洛阳道上的人谁敢惹我们程家,简直是不要命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那群人围上来之后,先一件事便是冲着程伯虎叫了一声程大少,然后打头的那个圆脸壮汉一挥手,后头立刻有人抬上来四架家伙。
旁边的李贤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爬山的时候,驮人常用的背椅,只是靠背很矮,倒象是把手的用途居多。
看到程伯虎和李敬业理所当然地先后坐了上去,他也就示意贺兰烟入乡随俗。
上了背椅,他立刻感觉到了这帮人的迅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