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口热茶之后,卷心菜的脸色好了不少。
相比刚见到江火的那一刻,她脸色平缓了下来。
端坐在马车中,江火没有醒来,他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这些记忆是他遗忘许久甚至已不能分辨的。
梦中,一个幼小的身影瑟缩在一道墙的拐角处,双手捧着小脸。
周围满是漆黑之色,只有半空的明月高悬。
看着明月,身边无一人,冷冷清清。
方才从身后这道墙壁过去二十步左右的那道狭窄的朱漆木门中,他被扔了出来。
那个女人警告他不准再靠近家门半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又做错事了。
只是,他永远记住了这一幕,因为这一幕经常发生,多时还有棍棒伺候。
因为是秋季,他很冷,单薄的身子上只有一件T桖。
他抖着,又看看半空的明月,却从不敢离开这道墙半步。
因为他也不清楚,一旦离开,那女人是否真的会将他扔掉,就像扔一件垃圾似的扔掉。
抖着冰冷的身体,第二天是怎么到来的,自己又为何忽然出现在饭桌前,他也不知道。
只是他也不敢说半句话,至少在这个人面前他从不敢说,也从不敢溜出家门半步。
又一天过去,他溜了出来,一个人坐在小路边。
看着地上成群的蚂蚁,他伸出穿着布鞋的脚用力的踩了上去,直到把这些蚂蚁全部踩死踩散才罢休。
在他踩死蚂蚁的小路旁,他看到了一只受伤的鸟儿,多半是其他小朋友用弹弓打伤的。
他眼中有好奇,更多的是残忍,他走过去,拾起了羽毛上正在淌血的鸟儿,拿在手里看了片刻,也不说话。
慢慢的,他发现手上手中的鸟儿已经死了,是被他捏死的。
他右手手心全是鲜血,扔下这只僵死的鸟儿,他无聊的坐在一棵树下,看着那些没有束缚的孩子奔跑在田野间。
他觉得他们好自由,他试着走了过去,抱着期待的心情,他开口说话了,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话。
具体说的什么他脑海中的记忆已经淡化。
但他的额头上多了一道口子,血口,不知是谁向他扔出了一块黑乎乎的碳渣。
他抹着额头的鲜血,没有任何表情,拔起步子就往家里跑。
第二天,他的额头上多了一块裹着白布的胶带。
“千万不能和那些会养不会教的人接触,再让我看到这样的疤,你就滚出去,永远不要回来了!”
面对这样的话,他只是漠然的点头,从不敢说半句反对的话。
但这天,他又出去了,他看到有人养了很多蝌蚪,是放在一个塑料大瓶中饲养的。
方才那一刻,站在这里玩的人已经去别处玩了。
能够一个人观察这些东西,他很兴奋,但他拾起了地上的烟头,放在一个瓶子里灌去水。
瓶子里很快就变得乌黑,他面色平静的看着自在游动的蝌蚪,瓶中的尼古丁一点点的倾入另一罐水里。
做完这一切,他扔下瓶子,背着双手,走到哪里都不说半句话。
他听到身后的嘶吼。
“是谁用酱油把我的蝌蚪毒死了!”
“是谁!!”
他当然不会承认,只是闷着头走着。
又一次回到家,家里多了一只猫,小白猫。
“今后你就照顾这只小猫吧!”
“嗯。”
依旧是木讷的回答,他并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内心。
但他不会照顾小猫,一个中午,他带着自己的小猫去了医生家。
因为小猫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一直口吐白沫。
已经年迈的老中医告诉他:“这是因为换眼睛了,换了眼睛之后你的猫儿就能够抓老鼠了,不过猫换眼的概率可不多见,应该注意着点。”
他回答:“嗯。”
抱着这只猫儿,他回到家,他心里很烦躁,因为这是他第一个朋友,他看着痛苦。
他端了一瓢冷水,目色平静的看着这只小猫。
“你很痛苦,对不对?”
他试着问了问,小猫儿不会说话,只是鼓着大眼,口中的白沫也一直吐个不停。
“那么你去死吧!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冷水一瓢又一瓢的泼下。
躺在地上的猫儿很快就变成了尸体。
“你杀死了它?”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
“嗯。”
“那埋了去。”
“嗯。”
他抱着猫儿,走到一棵大树下,也不说任何话,随手一扔,几捧泥土便埋了。
他眼中没有悲伤,没有兴奋,只有漠然,就像看待最不相干的物品一般。
这天,他又出去了,不过再也没有动手杀死任何路上看到的小动物,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坐在田埂上,清冷的风拂着较为黝黑的面孔。
伸手,一条毒蛇被他抓住,他看着这条毒蛇,本想将它捏死。
五岁的手力已经足够将这条蛇捏死了。
不过他并未捏死它,而是敲碎了毒蛇的牙齿,再把蛇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回到家,他拿着毒蛇玩了一会,找来小刀,一刀刀的将毒蛇切断,再扔到臭水沟里。
……
江火闭着眼睛,记忆中浮现五岁前的画面。
他脸上扯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只有这记忆他不曾翻出来。
即便冷漠,即便残忍,却是他的记忆。
他忽然感到生病已是一种奢侈品,比有人和自己说话更加奢侈。
因为生病了,至少有人会关心自己。
他的记忆又回到从前,那时他已经十岁了。
性格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他已经不再去碰那些弱者,也不再将他们杀死。
他学会了依赖,学会了说话。
这天,他生病了,病得很重,走在路上。
顶着太阳,走几步便倒在地上。
那女人找到了他,把他从地上抓了起来。
“你是装的!你肯定是装的!我最了解你!”
“不是。”
他依旧冷漠的回了一句,挣扎着起身,摇晃着迷糊的头颅就往家里跑去。
这天,他睡了很久,一直到半夜才醒来。
醒来之后,手里多了一碗炒饭。
另外一只手上也多了一只吊瓶。
他捧着这碗炒饭,不解,不解为何她变了性子。
他吃不下,全身就像泡在火油里,但他还是像那些冷血动物一样逼着自己吃了这碗炒饭。
“好了之后就别再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生病。”
他放下了碗筷,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吊瓶内的水滴完。
那之后,他已经很少回来,这里就像地狱,他害怕。
他更加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别人说话,和别人吃饭。
回到寺庙一般的学校。
所有人讲的东西他都觉得很简单,不过正因为简单,所以他不能努力,也尽量让自己寻常化,不然没朋友。
在那个下着雪的冬天,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
因为再装下去就回不了家,就会被老师关在学校受饿。
他仅用五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超智商的题。
走出教室的只有他一个,其他孩子都还在教室里受饿。
他走出教室,一个比他年纪大很多的高年级同学拉住了他。
“把你做题的思路说给我,我妹妹还没出来。”
这人的脸色显得十分着急,显然他很疼他的妹妹。
“凭什么?”
他抽开衣袖,就要离开。
“教她,让她出来之后,你就多了一个朋友。”
“嗯。”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很快就把题解写在一张纸上递了过去。
很快,不单单是这人的妹妹出来,其他人也得到题解。
他很开心,因为这似乎就是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