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
江火上前拱手,光头僧袍的打扮使他更容易引人关注。
清冷的大殿内,李渊抚着下巴的胡须,仔细的打量着这位面容清瘦,身着僧袍的年轻人。
“汝南的事是你让世民做的?”
“是。”
“可否有事后对策?”
“有。”
“那就好。”
说话间,李渊一直盯着江火这双不算深邃的眼。
江火感觉在李渊的眼中,自己心中一点秘密都无法藏住,血液骨骼都被看个分明。
接着李渊再问道:“你是汴州人,还是蜀地人。”
“都不是。”
江火老实回答,当初来到大隋确实是在汴州落脚,手机爆炸的那间教室也是在汴州河畔,但他却不是汴州人,亦非属于蜀地。
谁都不清楚他来自哪里,他既有汴州口音,也有蜀地口音,更会一点湘西口音。
若问他来自哪里,他自己都不知晓,所以李渊才这么问了一句。
李渊再问道:“听英儿说你有个姐姐?”
同时把目光从江火的那双眼前移开,继续看着李世民正在写的东西。
江火低头,看着自己的僧袍,不知是否看见了内心,只是随口回道:“有,一个。”
“什么名字?”李渊问话的同时,也把李世民手中的宣纸抬在手里。
借着一旁灼灼而燃的青灯,宣纸上的墨水渐干,松烟墨香也飘散开来。
“江雪。”
说出这个名字,江火的内心经历几多轮回,胃里酸涩的苦水来回翻滚。
他已近乎把这个名字,关于雪的一切都忘了,也把学堂前那株腊梅从脑海中淡化。
但此刻,李渊问到姐姐的名字,他却不能不说。
李渊把烘干的宣纸放到江火的手里,笑道:“能否带来看看?”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出江火脸色,也能猜出江火对他那位姐姐的思念。
李渊很好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满腹心机的江火的心变软。
“我姐姐,不在大隋。”江火只能这样回答。
究竟在哪,他也很想问自己,问自己为何要抛弃姐姐独自求学。
李渊转口道:“不在就算了,你觉得让凤英做你姐姐如何?”
“……”
江火无法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也思索了很久,终究没有答案。
“罢了,听说你喜欢与人下棋,在天宫内还把炀帝下输了一局,那就以棋来说话吧!”
李渊看出江火的犹豫,每天往返太原的密件数之不胜,这些密件中多多少少有关于他自己几个子女的事情。
虽然江火不是李渊的儿子,但也不例外,整个大隋都在关注这个能一次次搅动风云的年轻人,李渊自然不会对他掉以轻心。
江火无声的点头,想要成为天策贤居那群谋士的首领并非容易之事,若不能服众还会被认为是谋划太学事件的帮手。
以能力说话便是在哪里都有用,尤其是在这种官宦世家,门客之流互相争斗,没有点真墨水即刻便会被踢走。
棋盘很快被摆进大殿,江火轻松的坐下,把两盒棋笥分开,说道:“白子黑子随大人挑,下子也由大人先。”
“有意思。”
李渊轻笑一声,拿起一颗白子,余下的人见二人间的棋局已经开始,接连退出城主府。
和尚达护思来到城主府似乎换了性子,一直跟在一名李家侍卫身后,任那人安排他的住所。
期间,合十双手,诵一句佛号,似乎那名侍卫的话便是佛偈,他不得不听。
李凤英见自家的侍卫把大和尚安顿了,也不觉得奇怪,静静的坐在城主府前的鱼池旁静等着殿内棋局的结果。
非天与杜伏威则是跟在一名侍卫身后,在前去军校场途中,他不由问道:“大哥有机会赢李大人吗?”
“不知。”杜伏威横背着沉重的剑匣,引得一旁的侍卫侧目。
非天见这个木头人一直只说一两个字,且说话的时候脸色一点不曾变化,便忍不住低声道:“若大哥输了呢?”
“那我们就会离开,达护思前辈也会被江火绑着,更会与李家彻底翻脸。”
杜伏威的声音并不大,也不小,一旁的侍卫皆听得明明白白。
横刀出鞘的声音即刻响透长廊,对此,杜伏威轻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
“该你了。”这一子落下,李渊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这一局还是赌,赌从太学来的先生有几个经得住红鳞少年的磨练。
江火迟迟没有落子,局面对于他来说相当糟糕。
两人间的棋局如同从洛阳之后,炀帝与江火二人翻脸之后的残局。
现在掌握在李家手中的那些先生正是这些残局的棋子。
每一枚棋子都很重要,每一子落下,江火都不清楚那些先生的性格。
也不清楚他们之间是否还像太学中那般和睦,或是因争夺李家谋士首领之位而争得你死我活。
这一切江火都不清楚,所以残局难下,与一位经纬世事的半百老人精下这盘残局更是要命。
半晌,江火手中的棋子依旧停留在棋盘上,他问道:“若我输了,那些先生是否会死?”
李渊笑道:“不会,只是让他们到寻常学堂教书而已。”
“哒!”
江火手中的棋子再次落下,他心中的包袱也渐渐卸去,只要不涉及人命,这一局他就能保证自己不输。
落子再落子,江火的眉头越皱越紧,李渊也不轻松,这一盘续残局两人都无法真正的掌控得住。
一个时辰过去,李渊颤抖着手,端起棋盘边的茶水,微酌一口,再拿起一旁的白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江火同样好不到哪儿去,他捂着从口中郁出的鲜血,张着血牙,一脸狰狞的看着棋盘。
下到现在,两人的心力几近枯竭,都是凭着毅力在拼。
李渊见江火郁闷得吐血的模样,畅笑道:“你输定了!”
“是你输定了!”
江火死死的盯着棋盘上的几颗残子,右手从棋笥中掏出一颗黑子,毫不犹豫的落下。
李渊再落下一子,那几颗残子,死!
而江火再次陷入了包围之中,他左右思索着,在一个不易观察到的空处,又落下一子。
咚!
两颗黑子,再开一局。
所有被锁死的黑子瞬间存活了过来,这两颗黑子正是他心中的那两位谋士。
房玄龄和杜如晦!
李渊睁大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胜局以定的棋盘,喃喃道:“你知道那两人,为何不早用出?”
江火笑了笑,擦尽嘴角的鲜血,示意李渊继续落子。
咚咚咚!
连续几颗白子黑子落下,江火其他黑子都能借助两颗后半局才落下的两颗黑子存活,并死死的抱成一团。
“再下一局?老夫就不信了!”
李渊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子,显然他已落败,但却不甘心。
“再下几局都是一样的,有些人无论在何处都是这种能拯救棋局的棋子,除非……”
李渊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手下能有比这群太学先生更厉害的谋士!”
江火说完,端起自己一口都未喝过茶水畅快的喝下,抽袖起身,背着双手,大笑着走出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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