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一直以为,这个世间,只要愿意,就能去努力,去做到。
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错过。
晚了。晚了就是晚了,没来得及,始终是没来得及。
澜襄国兵力不足,优势便在江湖能人上。可这江湖势力,却都是有血有肉的。
虚古使诈,在这次开战时,毁了涅华国所有的宗门。所有。
有的是分宗,有的是总部。
对于红妆来说。
千秋岁没了。终钦门没了。
家没了。家没了。
康阳镇的树屋,也没了。这次,是真的,没有家了。
从那刻以后,再看一眼舒云谷,变成了红妆再也没有一个夜晚不曾在迷离中,萦绕的梦。
无风无雨,澜襄国军心大乱,澜襄国国主亲自披甲上阵,黄尘漫天,到处被寒凉的兵刃闪的波粼,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红妆跟着抚云落在了这片战场上。
原来,这才叫真正的血战。
红妆素来知道无夜是世上无双的智谋,也只有他,才会想到提前将战马的眼睛蒙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马会嗜血,会发狂,会癔幻。这是抚云给红妆的解释。
那地上踏的软乎乎的,不知道是黄土,还是血泥,又或是倒下了的躯体。
红妆一下也不愿意落地,只是觉得恶心反胃,忍着干呕冲进了硝烟滚滚的含混中。
虚古声东击西,用了最滥的计谋放火烧粮设下埋伏突击,可是,现在,格外好用。
抚云带了无夜给的兵去救援,红妆很庆幸,无夜的聪明使他不会感情用事,选了最适合的人。
就像,他选最适合的重缘押送粮草,以防暗袭一样。
从天亮,到天黑,明月高悬。
原来,满手鲜血杀红了眼的人,眼里早没有了所谓的杀气,红妆迟迟才明白。
没有了戾气,只剩下平静和麻木,那是木偶,是杀人的工具。
再撑一盏茶,这是无夜在红妆耳边喊出的。
从哪算出的时间,红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按理来说,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的杀人动作,反而是不会让红妆陷入危机的。
如果...
如果,到面前的那把刀,刀刃上面没有刻着,撼天。
如果,那把刀的刀柄上,没有篆着,義赋宗。
如果,拿着那把刀的人,不是天闲。
如果,那把刀没有到头颅,鬼袖绫没有到天闲咽喉。
红妆不会迟疑,那么,便不会在下一刻眼前一黑。
置身于一片冰冷中,慢慢的,红裙被黏糊糊的东西大片大片的濡湿。
“好硬...你硌到我了...起来...”那冰凉的,是铠甲。红妆不睁开眼睛也知道,这个时候,唯一一个会来救自己的人,是谁。
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一炷香时辰到了,抚云重缘带着援兵,赶回来了。
要赢了,无夜没有算错,半秒都没有算错。
“宝贝...”
“别说话!你起来!”
天闲在转身杀向另一边时是什么表情,红妆看不见。没有补一刀,红妆该是感谢他的。
或者是,感谢曾经的自己,还对了一个无关的人好些。
“听我说...”无夜松开了刚刚还紧紧护在身前的红妆,红裙被鲜血弄脏了,无夜有些别扭,“给你...”
那是诏书。红妆一眼就认出来了,无夜艰难的从铠甲的里衣中拽出来的,是已经被浸透,还能滴答出无夜鲜血的诏书。
有病!为什么!为什么打仗还要带诏书!
是有病,也没人知道为什么,无夜也没人可以说说,只是独自带着这诏书,将近一年了。每一日,睡了也不曾离身。只是怕,有一日,她会回来。怕有一日,自己回不来。
“宝贝...对不起...我利用你,骗抚云替我...治好了心疾...”
“治好了!治好了你就起来啊!你起来!起来了回去再说!”
诏书被塞在了红妆手心里,沾的红妆满手殷红,只觉得烫手。
“我...江湖...所有...所有门派...是你的了...澜襄国改国名,为...为芜漠...宝贝,复国了...”无夜似乎是不想要红妆看见,别开了脸,“我们...赢了...都是,你的了...”
多好笑啊。红妆笑了出来,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泪水打在诏书上,好像水墨画的渲染,要在鲜红中添些什么图案才好。
没想到,让自己沦落至此的始作俑者,才是一直在替自己铺路的人。
多讽刺?
“那是以前。”红妆强行搬过了无夜的脸,“我现在不想要了。你起来!起来!”
不要了?无夜的眸子忽而黯了下来。不过...本来也只是,希望这些东西,还能再保护她些时日。没关系。
“也好。会有人,来帮你...不会麻烦...”
“无夜我叫你起来!你听见没有!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忽然嗓子就哑了,很酸,很涩,好像发不出声音。强行破喉而出的,是那样的尖锐刺耳,“是你说!你说还会再见!你说过!只要我想!”
这辈子没有后悔的事,只有遗憾。无夜看着红妆在黑夜里,因为湿润而变得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就有了错觉。就好像,那夜...那夜,红妆也说过,她喜欢。
上次,她还了药。这次,她在哭。
真的很遗憾,为什么要患心疾。无夜真的很想能像抚云重缘那样,武艺高绝,就可以保护她了。可偏偏,没有练武的命,只能靠着阴诡计谋活在暗处。
“若...”无夜好想,再看红妆笑一笑,就像大婚那日,她不耐烦的面容下,掩在眼底的笑意,也好。“罢了...思念,并不好受。”
自己日日夜夜的折磨,无夜不愿意让红妆体会一分一毫。自己看不见了,无夜也想以后的红妆,能多笑。
走了。无夜没有再能说出口。
只是遗憾,没能再看一眼她的笑。
希望,来生还能再见到她。
又希望,她来生,再来生,再也不要碰到自己。
无夜又算错了。无夜以为,自己会是世间最懂红妆的人。可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多了期望,便算不准了。
涅华国撤回大营,抚云抱起了晕倒在无夜还温热的尸体旁的红妆。
晕倒前,是如何撕心裂肺徒手将那诏书撕成碎片的,那么在暖洋洋的营帐中醒来时,红妆就是如何狼狈的连滚带爬回到死人堆里,一点一点翻找着那些残骸的。
澜襄国无主无将,没有诏书,涅军没有退兵回朝,便是所有人一盘散沙一起送命。
直到最后,抚云和重缘一起按住了几近疯魔的红妆时,才不过在腐臭的死尸中,翻出了一块“无”字罢了。
“回去了就好!只要回去!”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忽而传出,“国主在大殿的悬梁上,藏了暗格。里面,还有一份诏书。”
最出乎意料的是,重缘好像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样子。对于自己身边的识愁,为何会知道澜襄国的机密,重缘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无夜的人!红妆的眼中终于回过了神来,直直的看着识愁,“他的人?日后,可是我的人?”
“咚!”
识愁没有一点含糊的跪了下来,双膝砸地,对着重缘,“大祭司!对不起!我要报仇!我...是国主替我收了澜襄国,杀了澜襄国的仇人...”
重缘的目光始终落在红妆脸上,还好有抚云抱着,还能让她安心些。
“问你话呢,日后可是新城主的人?”重缘问道。
什么时候知道识愁是内奸的呢?也许就是红妆被无夜掳走那日,重缘便已经确定了。
这是重缘,第二次包庇自己身边的内奸。
第一次,是拿命保护自己的复闲吟。
这一次,是帮助无夜保护红妆的识愁。
重缘也忘记了,是发现识愁是内奸的早,还是无夜都是为了红妆的早,不过也不重要了,自己也是如此。
世间之事,不过就是活着,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有的人,都在为了这两件事努力,谁都不例外。
只是,有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就好像红妆。
有的人,已经没办法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就好像红妆。
最后,也没有办法再拒绝自己不要的东西了,就好像红妆。
毕竟,识愁不是无夜,也不是重缘。红妆和新城主,都与她无关。识愁只认重缘一个主人,却为了报仇不得不听从无夜。
那么现在,无夜死了,主人还是重缘。
可是犯错了,背叛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识愁早就知道。
“你走吧。”重缘没等红妆开口,便提前替红妆做了抉择。毕竟,红妆现在也没有那么在乎了。
那双失神的眼眸中,永远失去的,不止是无夜。
天真,自由,无虑,安稳,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夜深被抚云紧紧的抱在怀里时,红妆才终于恢复了些知觉,安安静静的听着抚云的心跳。
还好。
抚云越发温柔的轻抚着红妆的后背,感受着红妆渐渐平稳的呼吸。
“我没事了。”红妆在抚云胸膛蹭了蹭,“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想要你。永远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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