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阳城的端午节很热闹,普通百姓只知道唐义昏迷了,可究竟如何没人知道,因而当他们听说今日是唐义的生辰日,当他们得知官府要举办大型庆祝活动时,顿时高兴的欢呼了起来。m.
中午,人们吃上了热腾腾的粽子,唐义没有醒来;黄昏,人们在广场上载歌载舞,看着难得一见的各种表演,唐义依然没有醒来。
夜空繁星点点,眼看着端午节即将过去,陈梦雪坐在冰棺旁,背靠着冰棺,看着大殿外的灯火阑珊,听着人们欢呼雀跃。
冰棺上摆着一盘早已凉透的粽子。
不知何时起,外面杂乱的嬉笑声和叫卖声消失不见了,隐隐约约间似乎能听到人们齐声高呼。
随着声音越来越洪亮,陈梦雪才听清人们高呼的是什么,原来是齐盛等人组织全城百姓在给唐义贺寿。
也不知道祝寿词是谁想出来的,连万寿无疆和江山永固都出来了,唐义又不是皇帝要什么江山永固?且他似乎还不到三十岁,这么早就考虑万寿无疆做什么?
更何况人也不可能万寿无疆,等他熬过这一劫再说万寿无疆的事情吧。
“听到了么?全城百姓都在给你庆祝生辰,这时候你最起码也要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露露脸吧?
你这样百姓们会说你太冷傲,一点都不亲民。你不是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么?小心到时候他们再把你推翻。”
陈梦雪一边喝酒一边轻轻拍了拍身后的冰棺,不过冰棺依然那么坚硬冰冷,里面也没有半点反应。
眼见着端午节即将成为过去,陈梦雪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看来今天唐义是不会醒来了,既然唐义不出面,她这个‘唐夫人’总要代夫出马才行。
陈梦雪尚未走出大门口,忽然见到北方天际楚然出现了一道烟花,并非兵家使用的军令烟花,而是鲁南一方的传讯烟花。
“这是……鲁中又有大军出动了么?”陈梦雪再度回头看了唐义一眼后,轻叹了口气,道:“摊上你这么个嗜睡的老大,守着这帮人还真是倒了八辈血霉了。”
说罢之后,陈梦雪便走出了停放冰棺的大殿。
此时季阳城的狂欢仍在继续,齐盛王猛等人却已在一处大殿等待陈梦雪,等陈梦雪一出现这些人立刻便将情况上报了一番。
唐义昏迷这么久,鲁南这边又没有刻意隐瞒,原本兵家以为唐义是故意装昏迷,引诱他们再去攻打鲁南,因此倒是真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随着时间推移,如今已过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依然没有苏醒,加上兵家这一个月连连调兵遣将,除了令另外老将军率领本地大军镇守鲁中外,竟将十万赤甲卫调了一半过来,并又拨了一万给李勇。
有了一万两千赤甲卫的李勇,早就想要从新反攻回季阳城了,只可惜兵家各位长老一直压着他不准他动。
这次一被放出来后,李勇立刻便带着一万多赤甲军直插季阳城而来了,只怕顶多三五天的功夫,那一万赤甲卫便要抵达季阳城了。
除了李勇带领的一万二千赤甲卫之外,兵家还另派了三位将军各自率领这一万赤甲卫,那三支大军的速度没有李勇这么快,路线也不如他这么直接。
路线虽略有差异,目标却都是季阳城,且四只大军相互之间只隔半日的路程,显然这三路大军乃是为了保护利用,防止再出现援军干扰战场。
他们觉得这次战败的关键并非唐义那些魂器,而是那些援军。
若是没有那一万援军拖住赤甲卫,唐义甚至祭不出魂阵和那些魂器,鲁南便要战败了。
这次唐义昏迷未醒,大鲁境内无论是否鲁南一方,都已再无兵可援,儒家也已答应封禁大鲁王朝,任何外来势力都无法进入鲁南境内。
如此一来,鲁南此次必败无疑。
王猛汇报完他打探到的消息后,建议道:“要不,退守狼魂城吧,那里有韩圣人坐镇,哪怕是李勇也不敢入城。”
“不错,如今我方全部只有两万大军,这些还算上夫人带来的那些援军,而敌方却有四万大军。
赤甲军的战力本就比我方强悍,如今人数又是我方两倍,根本就不可能赢。”齐盛也摇头附和了王猛的建议。
按理说如今陈梦雪带来的那些援军也都是悟道境的,学了三才阵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该比同等人数的赤甲军差才对,只是……
这一个月来齐盛等人一直在不停演练,发觉哪怕同是悟道境的那数千援军,面对同等人数的赤甲军时,依然无法占据上风,顶多只能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还略逊一筹。
王猛也曾将赤甲军的阵型画出图案交给新军院研究,只是无法研究透彻,只知道那阵法觉不如三才阵。
除此之外便也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兵家那些人身上或许有什么秘密。
陈梦雪低眉沉吟道:“撤军容易,可此地离狼魂城并不近,只怕到不了狼魂城便要被
赤甲军截住去路了吧?”
她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道:“而且就此撤军的话,冰棺怎么办?你们的师傅又怎么带去狼魂城?”
那冰棺根本就无法移动,倒不是它有多重,无论再重的东西,人多了总是能抬得动的。
只是那冰棺上阴气太重,除了蟾宫雪之外,无人能靠近冰棺三丈之内,哪怕是入魔后实力超越破道境,已堪比十楼修士的齐盛,也无法靠近冰棺。
按理说他的实力已经和如今的促狭鬼非常接近,甚至已经超过如今的促狭鬼了,可还是无法靠近冰棺。
毕竟那冰棺乃是冥界九幽寒冰制成,里面除了寒气之外还有阴气和死气,除死而复生的陈梦雪外,只要是活人都很难靠近。
“师傅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危险。除了师娘之外,谁能靠近冰棺?咱们都无法靠近,兵家之人也不可能做到。
我方才卜了一挂,若是咱们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十死无生。
去狼魂帮也一样。”吴能一边收拾桌子上的占卜法器,一边道:“咱们的活路在南方,只有向着大鲁王朝边境线行军,才有一线生机。”
陈梦雪这次倒是没在说话,而是看向了其余人。
王猛第一次提议撤军,是因为没想起唐义无法移动,如今想起来后,自然不想放弃他独自逃走。
“虽说咱们都无法靠近冰棺,可至少师娘可以啊。你能确定兵家那边也没有能靠近冰棺之人么?哪怕只有一个,也有可能发生意外。”
王猛看了看吴能师兄弟三人后,冷声道:“促狭鬼虽说冰棺基本无人能打开,但凡事总怕万一。
万一能靠近冰棺之人,乃是齐兄这样的高手,或是比齐兄修为更胜一筹呢?万一那冰棺并不像促狭鬼说的那么坚不可摧呢?”
吴能三人听到这话,正要开口反驳,王猛又继续道:“若是你们觉得我大哥不是你们师傅,已经没那么重要的话,随时可以走。”
吴能听到这话之后翻了个白眼没在说话了,齐盛也低着头没有讲话,倒是吴静抢道:“谁说师傅不是我们师傅了?师傅就是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陈梦雪闭目沉吟了半晌后,这才道:“吴能,你有几成的把握。”
她如今毕竟坐在唐义的位子上,很多事情不能全凭个人情感抉择,哪怕这个个人情感是唐义也一样。
她相信唐义在这个位置上时,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就在陈梦雪等人开会时,停放冰棺的无人大殿中忽然出现了两道身影,其中一道清晰可见,一道有些模糊,似乎乃是魂体。
这两人并非别人,竟是本该躺在冰棺中的唐义,和本已回了地府的促狭鬼。
“还好你赶回来的够及时,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从里面打破冰棺了。”
唐义活动了活动筋骨,冲身旁的促狭鬼道:“这冰棺和里面的那个我,绝不会被人认出来吧?”
“除了和你生死相连的蟾宫雪,没有人认得出来。”促狭鬼回了他的问题后,扭头看着他,道:“你真不和他们见一面?”
“想要瞒过敌人,首先要瞒过自己人。好了,带我悄悄出城吧,咱们要赶在大军被拦截前搬来救兵,否则这一场仗还真没办法打。”
“你还有援军么?”促狭鬼抓着唐义,带着他径直遁入了地下,用遁地术从地底离开了季阳城。
唐义在促狭鬼的帮助下,悄悄离开季阳城之后,大殿中的会议仍没有结束。
不过齐盛师兄弟三人和王猛都已不再说话了,四人都在等着陈梦雪做出最后选择,如今她才是鲁南统帅。
陈梦雪最终还是下达了转移的命令,她无法下令让大军在这里给她和唐义陪葬,她并不打算就此离去,而是想留在这里陪着唐义。
那冰棺根本无法转移,凭她一个人力量抬不动,九幽寒冰会将它碰到的一切冻结,无论是车子还是绳索。
陈梦雪并没有说自己会留下,下达了转移的命令后,她便去停放冰棺的大殿之中和唐义‘告别’去了。
兵家这次的总指挥依然是李勇,兵家那些老人希望他能吸取之前的教训,在这场大战中成长起来。
李勇这次做的的确比上次好得多,他没有再轻敌冒进,哪怕兵家已为他做好了万全的规划,这次他依然稳扎稳打,缓慢的向季阳城前进。
四路大军进入鲁南地界后,李勇便将后军一万人派去了季阳城去狼魂城的必经之路,希望在那里拦截住逃遁的鲁南大军。
当然,那路大军不会留在原地布置陷阱,以四万对一万他们也没必要布置陷阱。
那路大军会沿着狼魂城至季阳城最近的路进攻季阳城。
除此之外,他还派出了许多兵家秘密培养的斥候,数量之多足有上万,这上万人都是擅长速度和隐匿的精锐,除非鲁南军那些重要任务甩脱大军独自逃跑,否则绝不可能甩开这些人。
这些斥候的表现也让李勇极为满意,仅仅是鲁南大军转移的第二天,他们便发回了鲁南大军撤退的路线图。
当他得知鲁南大军竟没有向狼魂城转移,而是去了大鲁王朝南方边境线时,立刻便派人回去再度确认了一番圣庙的情况。
知道圣庙会拦住那些人后,李勇便也不着急了,依旧沿着既定路线向季阳城前进,后军和右路两万人先行赶往边境线,他和左路军则去了狼魂城。
从斥候传来的情报来看,鲁南大军带的东西虽不少,可并没有看到类似冰棺的东西,或许唐义的冰棺还在季阳城。
李勇带领大军赶到季阳城时,冰棺依然摆在那座大殿之中,站在殿外看不清棺中之人的样貌,只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唐义。
兵家的确无人能靠近冰棺,不过并不代表他们没办法毁坏冰棺,以巨弩搭配特制弓箭,就算是有阵法保护的城墙都能射穿,更何况一座冰棺?
浪费了十支特制弩箭之后,他的确破开了冰棺,只是冰棺中的尸体也被损毁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
唯独可以辨认身份的,便是胸口处凹陷的伤痕,那是曾经对战瓦兰寨时留下的伤痕。
见到凹陷的胸口时,李勇终于松了一口气,带领大军出了季阳城,一路向南追踪鲁南大军而去了。
如今鲁南大军已经抵达了边境线,只是在边境处被圣庙结界拦截了下来,这些情报先前王猛便已知道了,因而众人倒也没有什么惊讶。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边境线,还没发觉吴能所谓的一线生机在哪里,非但没有发觉那所谓的一线生机,他们现在反倒落入了比季阳城更艰难的绝境中。
季阳城好歹有城墙在,还能略微抵挡一二,这里不过是荒郊野外,连个守城阵法都没有。
背后乃是儒家禁制,左右和前面共有四万赤甲卫,可以说是必死的绝境了。
绝境最能考验人的意志,也最能击溃人心,如今的鲁南大军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不禁将士们抱怨急行军这么远,连核心几人也出现了争吵。
“吴能,这就是你说的一线生机么?”王猛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当然他爆发的原因并非来自死亡的恐惧,而是责怪吴能非要坚持南迁,非但没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还将大哥孤身丢在了季阳城。
“若是留在季阳城的话,有大哥在,哪怕他尚未醒来,可好歹能让人心安一些。”
吴静和齐盛虽没有说话,可也觉得留在季阳城比困死这里要好得多。
“有这空闲争吵,还不如想想如何应敌。”陈梦雪知道唐义已经苏醒,不过唐义既然没和他们见面,显然是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因而便没有告诉这几人。
也正因为知道唐义已经醒来,因此她觉得如今还没到绝境,或许吴能指的一线生机就是唐义也不一定。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要确保大军能坚持道唐义赶来才行。
“应敌?”王猛和吴能皆是苦涩一笑,如今哪还有应敌的办法,以四万对两万,他们的实力本就不如赤甲军,如何应敌?
况且如今鲁南大军士气低沉,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怕一个回合便要被击溃了吧?
吴静倒是没想这么多,他本就不擅考虑这些东西,齐盛也没有说话,在他看来无论是留在季阳城也好,还是被困此地也罢,无非都是一战罢了,没什么不同。
“士气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告诉将士们,很快咱们便会有援军赶来。”陈梦雪知道他们担心的是士气低沉,因而也不再隐瞒唐义苏醒的消息。
“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的师傅大哥,早在咱们转移前便已经醒来了,他之所以不和你们见面,只是为了避免被李勇发觉罢了。
如今他大概已经搬到了救兵,咱们只要能坚守到他赶来支援就是了。”
“大哥醒了?”
“有援军?”
王猛和吴能两人满脸惊喜的看了陈梦雪一眼后,急忙追着早已率先出去的齐盛,一同安抚将士们去了。
只是他们刚刚离开大帐,尚未将消息散步出去,周围便响起了赤甲军四万人的呼喊声,声音顺着清风传入了鲁南军中,传进了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唐义首级在此,汝等还不速速来降。”
“唐义已死,降者不杀。”
伴随着喊声传来的,还有四万大军整齐的脚步声,眨眼间密密麻麻的赤甲卫便出现在了鲁南大军的营帐外半里处,将鲁南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勇所在的中军之中,还竖着一杆数丈高的旗杆,旗杆上并没有旗子,而是挂了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头颅。
“唐先生……死了?”莫说是王猛等人尚未安抚过的将士们,就算他们已经通知到的士兵,此时也瞪着眼看向了对面旗杆上那颗头颅。
这一瞬间,他们先前那本就很小的信心,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