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宽一念完,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在低头静静回味严宽的这首霓春,除了墨白。他坐在那里强忍笑意,直到第一个人——韩映儿低头噗嗤一笑,紧接着满院的人都放声大笑,墨白也赶紧跟着好好的笑了几声才消的肚子疼。待平复下来,一回头正看见韩映儿看向自己这边,他赶紧坐得直了些,然后对韩映儿做出个微笑。
韩映儿见墨白的样子,便知道是他搞的鬼,脸上一热,心道这人真是的......给那严宽写的什么诗......分明是骂人的嘛,不过......倒是给自己出了口气。想到这,韩映儿心里一跳,脸上更热了几分——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不远处坐着的墨白可不知道韩映儿心里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这秦浩当众调戏韩映儿实在是过分了些,再者韩映儿可是对自己很好的,所以必然是要帮她讨回一局的。
韩映儿笑了,满院的公子哥也笑了,甚至台阶上坐着的几个老丈都笑了,秦浩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他又快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严宽那首诗,顿时面如猪肝,对严宽喝道:“你居然骂我!真是......”
“骂你?我这诗咏春咏的不好吗?何来骂你一说?秦公子可莫要冤枉了好人啊!......”严宽没等那秦浩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笑嘻嘻的说道。
“好......好......真是......”秦浩气的浑身发抖,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到一个声音:“秦兄不如先坐了喝口茶,我这里倒是也有一诗,方才严公子咏春,那我便咏夏吧。”
墨白闻言心里一动,一抬头看到那说话的正是陆景垣。只见他缓缓站起,白袍轻轻一抖,脸上一笑,道:“方才严公子的《霓春》甚为绝妙......我便也跟上一跟,作诗咏夏,如何?”
严宽见陆景垣问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瞥了墨白一眼,待见后者微微点头后,严宽便深吸一口气,道:“陆兄客气了。既然是不限体裁,陆兄自然是随意而为。”
陆景垣淡淡一笑,缓缓开口,看他要说话,墨白心里一沉,心道这个陆景垣不会是给那秦浩找场子的吧?却听到那陆景垣缓缓道:“沉沉天气野人家,味苦均欢不见机。王正初长须早转,乱禅高仰少一枝。”
墨白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这陆景垣再骂回来,他就还能控制住这局面。当下也在心里读了一遍那陆景垣的诗,不觉点点头,心想这水平在前世也是读过些书的人才能写的出来的了,这陆景垣果然有几分才学。
众人也是一番品读,此时正厅前椅子上的坐了的韩秋倒是开口道:“陆公子果真是好文采,这‘乱禅高仰少一枝’甚是妙哉!”
陆景垣听韩秋夸奖自己,脸上不禁也是几分得意,当下对韩秋行了一礼,道:“多谢韩侯爷夸奖,景垣才疏学浅,刚作这两句只怕是......都不如映儿小姐。”说吧便一脸笑容的看着韩映儿。
墨白一愣,随后心里就骂了那陆景垣一番,真是会拍马屁。转头再看韩映儿,只见韩映儿微微一笑,淡淡答道:“陆公子客气了,映儿只是一介女辈,哪有公子这般的才华。”
陆景垣听罢不禁又一个得意,向韩映儿行了一礼才坐下。墨白正欲想着让严宽再读上首什么诗才好,便见那陆景垣身边一个紫色身影站了起来,墨白心里一动,他知道这个曾文磊才是Boss,便收了心思,看他动作。
曾文磊起身先对台阶上的长辈行礼,然后对院中的公子哥们行礼,最后又对坐在屏风不远处的韩映儿躬身行了一礼,都完毕后,他转过身看着严宽,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道:“严公子的大作倒是有几分文采,却也是沾了些俗事......既然严公子咏春,景垣兄比夏,我就写秋吧。”说罢,他看了一眼那素屏风,道:“一瓶渐爽闻弦管,吟咏无极寄玉田。叶扫冷然随伴侣,日夕风冷水云闲。”
一首吟罢,曾文磊未管众人是否品读完毕,又开口道:“在下还有一七言,献与韩侯爷——今哭冬雪醉骑行,自己为夷半夜风。署候风清回暖律,月窟冬暖看加封。”
两首吟罢,曾文磊也不管别人,直接坐下。不多时,只听韩秋道:“外面都传曾公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今日老夫有幸一见,是信了。公子的弟弟去年在我府上受了些委屈,公子今日却肯赏光前来,老夫佩服。来啊,给曾公子斟酒,老夫敬公子一杯。”
小玉上前给曾文磊斟了杯酒,曾文磊略一点头,小玉便退了两步行了一礼,转身回到韩映儿身后。曾文磊注视着那精致的银杯,摇摇头道:“能饮须游猎,清时百日开。离怀风月下,莫放照楼台......韩侯爷言重了,我那弟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不敢受敬,文磊先干为敬。”说罢端起那酒杯,仰头喝下。
韩秋见他喝了酒,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道:“曾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心胸,老夫佩服。曾公子虽只爱诗书,可依老夫看来,将来公子的前途也定如身边坐的陆公子般不可限量啊......”
陆景垣见韩秋又夸奖自己,赶紧站起又是行了一礼,满脸笑容道:“侯爷过奖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曾文磊,又一个躬身道:“文磊兄才震帝都,日后的成就怕是还要在我之上......”
墨白看在眼里,心道韩秋这老头子倒是会说话,一句话两个人都夸的分文不少的,在看了一眼那曾文磊,只见他只是淡淡一笑,回了个礼就又坐下。
这斗诗会让墨白几人折腾一番,也是到了晌午。之前酒足饭饱的老家伙们一个个都伸腰动腿的,墨白看在眼里,心想这一番下来,该斗的斗了,没该斗的也斗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先前给严宽写的那几首备用诗,扯了扯嘴角,心道这些诗看来暂时是用不到了......不过也好,今日如果让严宽博得头彩,难免也让人起疑,既然他已经露了脸,又给那秦浩羞辱了一番,帮韩映儿讨回了一局,也可以接受了。
墨白想着,便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放在胸前,目光一斜......不远处的韩映儿看到墨白端了酒杯,隐隐向他一点头,墨白便收回目光,仰头干了杯中的酒,“当”的一声轻响把小巧的银杯按在了桌上。
早在几日前,墨白便在给韩映儿的诗卷中又写下了几行小字,一是让韩映儿把自己写的诗背熟在斗诗会上用,二则是让她多注意自己,若自己拿了酒杯置于胸前停顿一会儿,那她便可以开始了。
众公子哥见台阶上椅子坐着的老爷们都略有困意,便也没人再出来吟诗——其实话再说回来,也实在是没人能再跟那曾文磊争个什么,连皇上曾经夸赞过的才子陆景垣都说他才震京城,还给人拜了一拜......谁还愿意出头争个什么彩头?岂不是更丢人吗。
就当众公子哥等待结果宣布、再由韩二小姐把曾文磊今日诗作题在素屏上时,韩映儿站了起来。
韩映儿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那略显娇小的身影上。她站起来,缓缓踏着台阶,一步一步迈上了正厅前,来到韩秋面前,跪了下去。看着满院公子哥和坐在自己身边老友的不解,韩秋也是一楞,心道这跪拜礼不是在一大早时候便请过了吗,这是何意?他愣了愣,道:“映儿,你这是?......”
韩映儿抬起头,眼中竟泛起些许泪花,她抬起手轻轻拭眼角,有些哽咽道:“方才听曾公子的那句‘月窟冬暖看加封’让映儿想起了大哥......今日是父亲寿宴,映儿也作诗一首,献与父亲。”说罢,她跪直身子,目光坚定地看着韩秋。
“......”韩秋愣住了,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儿,心里突然有些惭愧——自从世子战死,他便不再过问诸多事,对自己这个女儿也少了关心......韩秋不再想,脸上一松,摆摆手道:“起来吧......你说你作了诗,就念来听听吧。”
院里的众公子哥们一听韩二小姐也作了诗,纷纷精神一震,都坐直身子竖直了耳朵听着,连那曾文磊的目光都重了几分。只有墨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就放在手里。
见得到了父亲的允许,韩映儿缓缓站起身,稍稍侧了身子,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掷地有声地一字一字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韩映儿念罢,满院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个娇小的韩二小姐。墨白看着手中的酒杯,心里一叹,道此杯就敬无数留身沙场的将士......一仰头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