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几日过去。父亲醒后的日子越发的炎热,渐渐地有些令人喘不上气。所幸,他们倒是得了一个可以避暑的地方……
听车夫说,隐由寺那边的山路极其陡峭,寻常的车马都是上不去的。即便是车中有不少的女眷,可是等一会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只有步行着上山,方能成事。
不过这也正常,隐由寺是昭原城边缘最大的寺庙,当初先祖皇帝亲自下旨,在隐由山上建立庙宇,以山名命名,还曾亲自来此祭拜。后来它经历了两次战火,一次水灾,一次地震,至今依旧屹立不倒,是为昭原人心中最圣洁的地方。听说对着那庙里的观音菩萨许愿,就没有不灵验的。
既是那极其圣洁的地方,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可以到达的地方。
山上的三座佛塔向阳而立,远看如同三座透明的玉雕,那般的厚重和庄严也不是区区一两句话能够概括。
这样一个人人敬仰的圣洁之地,想要入此还愿,又岂是舒舒服服地坐着马车就可以做到的?好在自己能够在这山上待些时日,感受一下难得的清凉。南之心中这样想着,不由得更是充满了期待。
听说这山很高,高的直穿云端。封地里面不乏高山,连云峰就是其中之一。可隐由山它虽远不及连云峰那般的宛若仙境,云雾缭绕,却是十分的大气开阔。不比连云峰那般的险峻,却不乏巍峨。南之很早以前就曾听说过这里的名字,听说当年的母亲就是那般抱着在不到三岁的自己,走了整整一天的山路,也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位指点了她一生的太师的。
“都已经瞧了一路了,还是没有瞧够吗?”
欣赏了一路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南之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比平日里面轻松了许多。都说人们总是渴望自己身边没有的东西,之前在玉棠山庄的时候还没有觉得这自然的景色有怎样的新奇,此刻却像是一只刚出笼的燕子,迫不得已的想要投入自然的怀抱。
“母亲明明也是兴奋的很!”南之鼓了鼓嘴,放下了帘子,“您当初去玉棠山庄的时候,还曾经说过,有朝一日,一定会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一个庄子,那个时候您也是很开心的。”
“傻丫头。”唐氏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会高兴,跟山庄上的景色自然是有一定的关系,但更多的是因为你回来了;此刻我会开心,自然也是因为你的父亲。”
“这些我都知道啊。”南之笑着歪了歪头,“经历过了大悲,自然都会大喜的。从我回家到现在,多多少少也经历了些烟云。但是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咱们一家啊,也算是守得了云开月明了。”
唐氏温柔地朝她点了点头,笑笑。
马车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很快他们就要下车自行。唐氏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好多年了,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这样的地方拜佛求愿,一是因为平时里的生活顺风顺水,还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她去担忧的事情,况且平日里她一直陪在将军身边,又要带那两个常常令人头大的孩子,她也极少会腾出这样长的时间带上一家人出来散心,上山拜佛还愿。
只是这一次,小之能够平安回来,将军能够平安苏醒,那真的是天在帮她!
唐氏不由的掀开帘子,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车马,南溪等人的车马紧随其后,之扬和之韬高立在马上,十分的惬意。
“母亲,在想什么?”南之见母亲的眉眼之间霎时笼罩起了一抹愁云,不由得问道。
“小之……这些日子外面那些不好的谣言……”
“母亲想的不是这些。”南之突然咧嘴笑道:“您和大哥二哥都清楚的,我不在乎,就凭几个人的闲言碎语,根本就不可能伤害得了我。”
这……
唐氏的笑容有些无奈。
“小之,那到底是女孩子家的名声。”
“母亲就别瞒我了。”南之轻叹了口气,随后瞪大了眼,“是在想父亲的事情对吗?”沉默了片刻,见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一分的震惊,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虽然父亲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转,精神也开始恢复了起来。但是您一直都十分好奇,他在那十天里面究竟去了何处,又是如何伤成了那副鲜血淋漓的模样?父亲征战了那么多年,虽然经常受伤,却也很少伤成那个样子的吧。”
“小之。”纤细有温柔的手掌盖上了自己小小的手背,唐氏轻声道:“太过聪明不是好事,你父亲是如何伤的,就连我和你的哥哥们都弄不清楚,你又如何能够想的明白。就算是心中有了想法,也是绝对不可以乱说的懂吗?”
在那只看来,母亲的这几句话里,只有最后的那句才是发自内心的。不然的话,就是在瞧不起人。
“母亲。”南之轻轻地将小脑袋倚到了她的肩上,伴随着母亲的肩膀轻轻地起伏,她十分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真是坚强,嫁给了一个动不动就磕磕碰碰地男人,随时都做好了这个男人离开自己,走向沙场,生死两别的准备。就如同是家常便饭一样。听兄长说,最长的一次,父亲整整四年都么没有回家,中间曾经两次断了音讯,满身伤痕的回来,一走又是一整年。母亲,你就那么放心父亲他离开家吗?你就不打算有朝一日让他卸下盔甲,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吗?”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却开始想着这些问题了。”唐氏又一次轻叹,“说是几天,实则几年,你以为,我就愿意放他离开?只可惜……小之,他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是属于整个封地,京都,整个盛元国了。他曾经为了盛元出生入死,却也保住了千千万万的子民。这片江山能有父亲那样的人是江山的幸事。唯一一点的不幸,是因为那个人,偏偏是我的男人而已。小之,你将来就会明白的,即便你未来的丈夫未必是那个极有可能颠覆了盛元命运的世子,我也有预感,他会是一个不亚于父亲的男人。”
唐氏的语气虽然已经极尽释然,却也不难听出苍凉。
“可是母亲,既然您知道父亲他注定是要征战沙场同一家人的时间聚少离多的,为何您就不愿意陪在他的身边呢?一直陪着,就算是死,也会留在他的身边。母亲就不想吗?”
“小南之想吗?”
唐氏虽然心中微微震惊,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反问。
“我想。”南之点了点头,“如果是我,我会那般做的。”
“那便是母亲不如你了。”唐氏有些自嘲的笑笑,“说句实话,曾经的我,也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想法,但是时间久了,慢慢的就觉得淡了,无所谓了。也许这就是命,说到底,还是我没有勇气而已。”
没有勇气吗?南之十分缓慢地摇了摇头。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女人,会有母亲这般有勇气的吧!
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就一定能够做得到吗?
可是她想去做,就会去做。她曾经无比的崇拜自己的母亲,但是此刻,却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同情。
她会的,不管那人是不是木兮,她都一定会同他同生共死的,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夙愿,她受不了孤独。
……
那天他们一行人上山,对于南之来说根本就不是任何的难事。之韬和之扬自然也是十分的不以为然,就好像是寻常出街那样的简单。但是这对于唐氏,和那几个姑娘们来说,无异于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富家的太太小姐们极少会这样长时间的上山锻炼,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喘着粗气。
南之自然不敢在自己母亲的面前逞能,这一路登得缓慢,即便她毫不费劲。趁着众人停下来的空当,她会时不时地从包裹里面掏出一些精致的干粮和装着橙汁的水壶,大快朵颐地吃上几口,就如同是野炊那般的惬意。若不是入寺之前不可饮酒,她倒是真想大大方方地喝上几口。不知道为什么,回家以来,自己的酒瘾竟越发的大了。
因为隐由寺距离昭原的位置尚远,将军府里的主子们很长时间才能出来一次。这地方又是那般的钟灵毓秀如同仙境,她们老早就已经寄信给寺里的住持,会在这隐由寺里面小住几日再走,也算是了了这么多年的心愿,将自己的心灵浸透在佛祖之中,也不至于日后变得浮躁。
说是来还愿,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中,无一不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愿望。南之随着母亲的步伐静静的跪在佛前,母亲和玉师夫都曾经告诉过她,在观音菩萨面前许愿最为灵验,她能够渡人苦难,任何愿望都是可以实现了的。
她和母亲还有两个哥哥的心中都十分的清楚,世子被扣,父亲重伤,归隐门频频出现伤人,制造血光,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点:山雨欲来。
而卓姓不是一个普通的姓氏,他们不是生于一个普通的家族,他们注定都要经历风雨,正面相抗,不管希望将会多么渺茫,不管未来的自己要经历怎么样的血光之灾。
南之轻轻地闭上眼睛,在佛像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个三个头。从前的她不相信命,但是现在,眼前的一切美好的就如同幻影。这样的美好令她着实不安,确又不知该如何却求一个心安。
卓之介轻轻地磕了个头,祈求他能够在来年春天的春闱之中考取功名,如朝为官。
至于南绯和南溪南尧她们,不过是同这世上大多数的姑娘家一样,想要一个这辈子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安全温柔的归宿。卓家的这些姑娘距离及笄的日子都已经不远了,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要来了。
隐由寺里大大小小的数十个庙宇,南之随着母亲恭恭敬敬的拜了一遍,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几个一路上山又拜了许久未曾休息的姑娘们已经几乎直不起身子,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
南之倒是不觉得累,只是稍感无聊,吃过了一顿简单朴素的斋饭之后,她一个人静静地走到了院子外面,望着天边的那个如血的夕阳。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这样一种发自内心的沉静,她已经是许久许久都没有体会过了。就连自己在玉棠山庄的时候,师兄弟几个热热闹闹的举到了一起,一天到晚热热闹闹的,她也极少能够沉得下心来。
“这隐由寺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藤架之下,卓之扬悠闲的伸了一个懒腰。在南之的印象当中,自己的这个身处半个江湖之中的二哥哥一向都是神出鬼没的,她倒也是十分习惯
“那二哥哥倒是说说,是怎么个神奇法呢?”南之笑着转头,冲她眨了眨眼睛。
“你这个一向只知道上树闹腾的家伙,此刻竟然这般的老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女郎受到了佛祖的感化,开始思考人生了呢。”
也不知卓之扬二哥是多长时间没有躺在床上睡觉了,此刻竟然又一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不去好好回屋里睡觉,特意跑来这里,就是为了嘲弄我的?”南之赌气一般地鼓了鼓嘴。
“嘲弄你?”卓之扬咧嘴笑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从前我倒是还有那个胆子,如今大哥回来,我可是要认了怂喽!”
“那你且说说,此番找我是为了什么?”
“你个小家伙,若是没有事情,我连到此处看看你都不可以了?”之扬十分宠溺地弹了弹南之的脑门。
“你!”
“行了行了。”卓之扬笑着打断了她,伴随着一个十分神秘的微笑,猛地一下,他从宽大的衣袖之中抽出了手来,修长的指节上面,挂着一个精致玲珑的坠子。
那是……
南之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淡淡地檀木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风一吹过,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巨响,那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是他曾经亲手为她刻的吊坠,虽然用的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木头而已,却足以让她珍藏一生。
“将它给我!”南之一把伸出手去拿,奈何自己的身手再怎么敏捷,也抵不过一个老江湖的高手。他不过就是轻轻一闪,眨眼间,那坠子就已经不知被他藏到了何处。
“山有木兮木有枝。”卓之扬有些玩味地侧过了身子,“小姑娘,敢问你心中的君子,是哪路哪道的英雄?”
“砰”的一声巨响,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只见身侧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坠下。南之才刚刚羞红了脸,完全没有察觉,自己不再树上,这树上却另有其人。
“凝……凝霜!”
“小之,你……你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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