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虚传,果然是一员猛将。”论莽热生得很年轻,比之前看到地那个论颊热要好看一些,眼神也是十分地凶戾。
楚彦按住刀,眼神沉沉的看着十步开外地论莽热,左手手臂不受控制的在发抖。
论莽热瞟了楚彦一眼,说道:“你左肩上的伤流血不止。顶多半个时辰你就要昏迷。到时候,就是神仙也难救。”
“关你屁事!”楚彦虎眼一瞪,大声喝道,“放马过来,本将要将你碎尸万段!”
“哼,口气不小。”论莽热却是不理不睬,悠悠然的说道,“且不说你现在受了伤,就算是巅峰时的楚彦,也未必就是我的对手。所以,现在的你不配与我一战。”
楚彦咬得牙齿骨骨作响,楚彦身肌肉已经崩紧。
“这种时候,本帅没心情跟你逞口舌之争。”论莽热斜瞟楚彦,傲慢的瓮声说道,“念你楚彦也是一代名将,本帅才屈尊亲自前来招降。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看着办。”
楚彦愤怒的表情突然化为平静,淡淡的看着论莽热,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论莽热忍住怒气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楚彦停住大笑,双眼宛如喷火的瞪着论莽热,大声说道:“本将听到了这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为何不笑?想我堂堂天朝大将,怎会不顾廉耻降于猪狗之辈?----论莽热小儿,你若有胆就上前来与某决一死战,生死自负!少在那里如同娼妇一般作腥腥之态,本将看了着实恶心!”
论莽热表情骤变,眯着眼睛瞳仁不断缩小,咬牙恨道:“那我就成全你!”
嗡----的一声长吟,一柄长长的弯刀从论莽热腰间出鞘。他高高举起宝刀,沉声说道:“楚彦,莫说本帅仗势欺你。你右肩负伤体力耗尽,我也只用左臂杀你!三个回合之后你若还活着,就放你回去!”
“满嘴放屁!”楚彦大怒,舞着大刀就冲了过来。论莽热双眼一沉,猛夹马腹如同飞电一般迎了上来。
咣啷一声响,二人已经交锋一回合。齐军众将士哗然大惊:好厉害!
楚彦的宝刀,居然被生生削成了两截!
众将士都认为论莽热在兵器占了便宜。只有楚彦自己心中清楚,或许论莽热的兵器是不差,可是也绝对没有好到那种夸张的程度,他自己的兵器也不是平凡货色----论莽热地真正厉害之处。在于他的出刀速度之快,已然超乎了他楚彦的想象!
在那样地速度之下,就是一根铜棍也能削为两截。更不用说是一柄刀了!刚才,论莽热若真是有意要取他楚彦项上人头。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楚彦策马奔回本阵,调转马头来静静的看着论莽热,心中暗自打鼓:吐蕃什么时候出了这样地人物?……大齐有麻烦,皇帝陛下有麻烦了!
论莽热已经将刀插回了刀鞘,扬起下巴看着楚彦。说道:“降吧。”
楚彦仍然静静的看着论莽热,沉声说道:“除了杀掉我,你别无选择。”
论莽热抬起一支手来,伸出食指摆了摆,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我从来不杀笼中的野兽。补充一句:是亲手。”说罢,他居然调转马头朝后方走去。
楚彦整个人几乎崩溃。他为将一生,虽然说不上逢战皆胜,但至少在战阵中还没有遇到让自己感觉非常费力的对手。而眼前地这个人……居然对自己不屑一顾!而且,他的实力。的确是超越自己太多了!
他既愤怒又绝望。一瞬间,他的信念几乎就要崩塌。
论莽热消失在了吐蕃军队的人丛中。吐蕃的骑兵缓缓逼近,看势就要做最后一击。楚彦身边的人马。已经不足千人,而且多半带伤。他们团团围在一起。准备做最后一搏。死个轰轰烈烈。
正在这时,东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骤响。紧接着。吐蕃人最先惊叫起来,他们用蕃语喊道:“飞龙骑!”
楚彦等人心中一惊,各自回头一看----果然,一队墨甲黑袍的骑士,如同飞电一般飞奔而来!当真是飞龙骑!
吐蕃人对于飞龙骑,非常的忌惮。看着来势汹汹地飞龙骑,居然情不自禁的后退起来,将包围圈放大了许多。
楚彦马上醒神:“将士们,突围!”众将士在濒死边缘遇到了这样的生机,顿时都来了劲,疯狂地朝东南方向突围而来。
萧云鹤挺枪跃马,就冲在最前!飞龙骑将士个个争先,跟着皇帝猛追。一来要护驾,二来要争功。
近到战阵时,萧云鹤等人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被围在核心地楚彦等人了。
“上箭!”萧云鹤沉声大喝。几乎是话音刚落,身后一阵箭雨冲天而起,朝吐蕃人人丛之中呼啸而去。飞龙骑地骑射,就不是一般的大齐兵士可比了。精、准、狠、快,是四大特点。吐蕃人反应不及,惨叫翻倒了一大片。东南方向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萧云鹤挺枪一跃冲杀了进来。身边几名精悍地飞龙骑将士紧紧相随。四五条铁枪飞龙乱舞,杀开了一条血路。
楚彦从一具尸体上拔起一杆长枪,奋力朝东南冲杀。眼看着离飞龙骑近了,他骇然的发现领头的大将----居然是皇帝!
楚彦大惊失色,心中暗道:要是让论莽热发现皇帝亲来,就将大事不好!
此情此景,他也顾不得自己身后的将士和吐蕃人的追杀了,拼尽全力向皇帝冲去。萧云鹤也发现了楚彦,朝他这边杀了过来。
二人终于汇合到了一起。萧云鹤看了楚彦一眼,心中就颤动起来。沉声喝道:“速速撤退!”
“陛下不可恋战,一起撤!”楚彦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大声喝道,“非撤不可!”
萧云鹤心头微微一震,看着前方汹涌而来的吐蕃骑兵,一点头:“撤----飞龙骑断后!”
“是!”飞龙骑将士齐声应诺,发出一阵阵怒吼朝前迎了上去。
飞龙骑,是从来不会被动防守的。对他们来说,最强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普通的吐蕃将士,对他们来说就如同土鸡瓦犬,根本不堪一击。
这时,后方追随而来弓箭手也杀到了。他们冲到了阵前,对着天空就放起了箭雨。吐蕃人后部蒙受了极大的打击。两方人马,又厮斗到了一起。
论莽热骑在马上,一挥手打开了迎头袭来的一枚流矢,闷哼一声说道:“好个命大的楚彦---那撮骑兵,就是大齐飞龙骑吗?”
“回大帅,正是。”一名副将答道。
论莽热沉吟了片刻,轻扬一下手,说道:“战机已失,又遇上了这样难缠的家伙,不可蛮干。撤退!”
“可是大帅,副帅还在鄣县城前苦战!”副将急忙喊道。
论莽热挑起嘴角冷笑一声:“他不会有事的。齐军也失去了气势和战机,只会撤回。传令给论颊热,让他撤退----我估计,齐军之中也没有人能留得住他,这就足够了。”论莽热说完,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与此同时,萧云鹤也和楚彦一起,绕走庆林西侧,朝鄣县撤离。两方人马并没有做太多的厮斗,就分开了。
楚彦伤得重,这时终于撑不住了,险些撞下马来。萧云鹤叫两名小卒将他护住,急忙朝鄣县退去。一路上他们绕开大战场,从西门进了鄣县。李光颜和论颊热,仍然在苦战。萧云鹤上了城头,下令鸣金收兵。此时,论颊热也在向西北撤离。这一处战场的鏖战,也宣告结束。
萧云鹤站在城头,看着正在进城的齐军将士,心头很不是滋味。
这一场大战,就这样结束了。双方都没有血战到底鱼死网破的意思。当齐军的计谋失败,吐蕃人也没有绝对把握反扑成功时,为了减少伤亡,双方都做了撤离。
到了这时候,萧云鹤不得不承认,论莽热的确是个人物。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很少遇上这样的对手。
他心中甚至想道,莫非我萧云鹤,每逢到了河陇之地,都注定要有一败?上次西击薛举如此,如今遇上论莽热又是如此。
兰州,当真是一块喋血之地么?……
楚彦的伤比较重,一直昏迷不醒。几名军医在给他止血治伤,萧云鹤和众将都站在一旁看着,静静的不说话。军医说,楚彦的背部中了四箭,其中有两箭较深,再刺进去半寸就要伤到肺腑了。肩上一块刀伤,深可见骨。其他地方大约还有五六处小伤,流血不止。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现在只是疲劳和失血过度,处在昏迷之中。以楚彦强健的体质,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修养百日就可痊愈。
萧云鹤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此战让齐军上下总共损失了近万人,但好在楚彦没有丧生在战场之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一次西征,楚彦可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副手。
军医给楚彦包扎好伤口后,萧云鹤带着众将都走了出来。大家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吭的跟着皇帝走到了议事厅。
萧云鹤走到正位坐了下来,环视众将一眼,发现大多都耷着头,神情或沮丧或悲愤,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怎么了?”萧云鹤淡淡说道,“胜负兵家常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打起一点精神来,你们莫非就不想东山再起报今日之仇吗?”
众将都一醒神,个个坐得标志将头昂了起来。
萧云鹤心中略微释然,说道:“这一仗失败之处,在于朕。是朕低估了论莽热,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不够透彻。没有想到,论莽热还有一个长得极像的孪生兄弟。他们两兄弟,一个坐领兰州运筹帷幄,一个每日到鄣县来挑战以探我军虚实。而且,这个论莽热似乎对朕的用兵习惯异常的了解。彼知我。而我不知彼,故有此败。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将都有些愕然地看向皇帝,心中一齐想到:皇帝是在说。责任全在他?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着朕?朕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失策的时候。错了便是错了,朕是不会抵赖更不会将责任推到他人的头上。我们现在要做地,是重拾信心振奋士气,总结这一战的教训。争取挽回颓势报仇血恨。”
李光颜犹豫了一下,拱手一拜说道:“陛下,请恕末将直言。当时陛下救回楚彦以后,是可以包抄回来合击论颊热地。至少可以在这个局部战斗中占得一点先机。”
萧云鹤的表情平静,说道:“你的想法,有你的道理。那你知道,为什么朕那么轻松就救回了楚彦吗?那是因为论莽热也知道,这一场战役已经打完了,胜负早已注定。他无力反攻成功。朕的计策也是败露。在鄣县战场上与论颊热之战,只是一个无伤大局地幌子。既然主战场的结果都宣告结束了,那论颊热也变是无足轻重。朕要保存实力。没必要再多造伤亡。论颊热也是一心要撤退。俗言道狗急了也要跳墙,只要我们狠堵他。势必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伤亡。…更何况。吐蕃铁骑随时都可以来救援。到时候有可能再酿出大战。我军士气已失,这是很不利的。”
“末将也知道。陛下是放眼全局才做出的决定。”李光颜有些愤恨,“末将只是……气不过那个嚣张的论颊热,恨不得将他亲手剁成八段才解恨!陛下你不知道,他撤退的时候还在大放厥词,说什么……”
萧云鹤摆了摆手示意他停口,说道:“这种话就不必拿到这里来说了。论颊热一介匹夫,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我们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李光颜,为将者要受得气捺住性子,胸中能容天下物。方能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明辨是非洞悉真相。如果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气愤难当,只会中了敌军的诡计。”
李光颜恍然醒神,拱手拜道:“是末将糊涂了。”
郝接过话来,说道:“陛下,那个论氏兄弟二人,地确是有点本事,不容小觑。论颊热与李帅、薛将军和末将轮流战了百余回合,不落下风。而且,他临阵指挥也几有分独到之处。仿佛他的军队,早已经异常的熟悉我军地作战之法了。以往我军在斗阵斗法时,总能占得一点先机。可是这一回,论颊热是见招拆招,毫不示弱。”
“朕也注意到了。”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敌军,比我们的准备更加充份。看来,这几年我大齐与吐蕃议和之后地和平时间里,吐蕃人一刻都没有松懈,每天都在为今日之战做准备。他们地军队,了解我们的作战风格与强弱之处;他们地将领,也对朕和朕手下的将军了如指掌。可以想象,这几年里赤松德赞是处心积虑的在研究我们。而朕,则是专心的料理着内政上的事情,很少涉及军事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形之中,朕就落到了下风。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强于我们了的对手。相信,这一次就算不是朕御率亲征,论莽热也会有恃无恐。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对我大齐的任何一人前来征讨,都做出了应对之策。”
“赤松德赞,当真有如此之神?”李光颜说道,“当初陛下在西川之时,不是两次击败于他吗?”
“那是事实没有错。”萧云鹤神色平静的说道,“可是,赤松德赞是天下枭雄。他蒙受了那样的屈辱和失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同时,他也是一个能屈能伸、能够忍辱负重的人。朕可以想像得到,他回了高原之后,将自己那颗高傲的心收拾了起来。以一个失败者的心态,在向朕、向大齐、向西川学习。他不断的了解朕,揣摩朕,针对朕的习惯,调教出了论氏兄弟二人。这一战之中,朕充分的感觉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论莽热。居然对朕的用兵习惯了如指掌。当初在西川时,赤松德赞也是骄傲过度,才败在了朕地手中。所谓哀兵必胜。赤松德赞忍气吞生的经营了四年。该有今日之胜。朕荒废军事四年,对敌军的了解也不够透彻。同时心中也有傲慢之意以为一切智珠在握,也该有今日之失。此败非军之败,而是朕一人之败。”
众将都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吐出胸中闷气来。
说出这些话来以后,萧云鹤心中也轻松了一些。他吁了一口气说道:“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地。现在。是时候反省一下我们自己了,尤其是朕。从一开始,朕做出这个御驾亲征的打算开始算起,朕就没把河陇一带放在眼里。朕心想,就算是赤松德赞亲自坐镇如此,朕也能将这个昔日的手下败将收拾掉。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才导致了兰州之败。失败的关键地方,就是朕地轻敌,同时对论莽热这个人实在太过陌生。现在朕才知道。赤松德赞为什么将兰州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交给一个出道不久的年轻元帅。论莽热,的确是有几分才干。”
李光颜听得有些憋气。说道:“陛下,其实论莽热也没有太多过人之处。只是陛下一不小心失了手。才让他讨到了一点便宜。下次陛下小心一些。也不必怕了他。”
“朕当然不会怕他。”萧云鹤面带微笑,说道。“朕只是在表示对他的尊重和重视。在战场之上,任何一名对手都是值得重视和尊重的。就像当年在西川的时候,赤松德赞倚仗着庞大的兵力对朕和西川不屑一顾,结果两次落败。这样的教训,是深刻地。赤松德赞汲取了,朕却没有意识到。现在,只要我们正视对手,就不会再导致同样的失败了。只要我们提防了,论莽热的神奇也不会出现多次。”
众将一起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萧云鹤停顿了片刻,说道:“此战我军损失较大,楚彦又重伤,看来是没法再随朕征战了。朕打算将他送回国都休养。这样一来,朕手边就会缺人。众将推荐一下,有谁可以顶替楚彦之缺?”
众人都沉默。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出征,楚彦地责职相当重大。一来要总督粮草,二来大部份的军事调度都是由他来担当。朝堂之上,能顶替他地人可不多。
于是,大家很自然地想到了马燧。以郝为代表,几名将军都推荐了他。
萧云鹤摇头:“马燧是可以。但他在后方经营军事统筹全局,不能轻易离开国都。”
李光颜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末将以为,末将的兄长李光进,是合适地人选。”
“你兄长?”萧云鹤眉头一皱,说道,“他远在河北,何日才能赶到?朕这边,可是等不得。”
李光颜拱手一拜,说道:“陛下有所不知。两日前,末将收到一份家书。兄长李光进前些日子已经休了公假,到了河东清明祭祖。现在,正在国都。”
“哦?如此甚好!”萧云鹤心中一喜,说道,“朕马上传令国都,调李光进到阵前听用。同时让他押运一批粮草过来。”
“谢陛下!”李光颜面露喜色。
萧云鹤微笑道:“朕对你们兄弟二人,也是早有耳闻。你是出了名的万人敌,而你大哥则是精通军事擅长谋略。有他来,也的确可以顶替楚彦之缺。”
稍停片刻后,萧云鹤说道:“这一战,众将都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回去之后,别忘了安抚军心。将是军之魂,我们自己要首先竖立信心,才能鼓舞将士,请大家切记。另外,这几日紧闭城门休养生息,多派人手前去打探吐蕃人的动向。如有可能,最好是派几个人混入兰州城中。朕要知道论莽热的一切行动。”
“是!”众将都站了起来,一起拱手应命,然后退了出去。
萧云鹤眼神闪烁,出声说道:“薛平,你留下来。”
薛平怔了一怔,转身走了进来,拜礼道:“陛下有何训诫?”
“免礼。”萧云鹤也站了起来,走到薛平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感觉如何?”
薛平微微一笑:“还好。”
萧云鹤笑道:“你这一次的表现,非常不错。为将之人头一次上阵就能有你这样出色的表现,殊属不易。现在你也该相信朕没有骗你了吧?论颊热武勇过人,连李光颜都奈他不何。你却能与他打个平分秋色。现在,你应该有充分的自信了。”
“末将能理会陛下苦心了。”薛平说道,“末将一定刻苦磨练自己,为陛下分忧解难。”
萧云鹤缓步朝前走,薛平慢慢跟在身后。萧云鹤说道:“单从武艺上讲,你已经不输论颊热。但是,为将之人凭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谋略。对于这一战,你有何想法?不管是什么话,都直言无妨。”
薛平有些犹豫,萧云鹤回看了他一眼,他才拱手拜道:“陛下,末将的确是有些话想说。但是,又犹恐对陛下不敬……”
“说吧,朕赦你无罪。”萧云鹤表情轻松。
薛平长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的确是有些自负了。这一次的调虎离山之计,做得太过明显。早在数日之前,末将就想到了陛下有可能会用到这样的计谋。只是……又不敢妄揣圣意对陛下说起。陛下之前也说了,赤松德赞和论莽热这些人,对陛下了解得十分透彻。他们肯定也早就识破了陛上的计谋,然后做出了应对。”
萧云鹤心头微微一震,然后马上面露喜色:“你是说……你也早就识破了朕的计谋?如此,甚好!”
时已入春,可是漠北的回鹘都播行宫仍然是一片寒冷,天气也有些干燥。仿佛这里仍然停留在隆冬。
回鹘可汗药罗葛?阿啜愁眉苦脸的坐在虎皮汗位上,一只手支着腮,表情很是难看。房慈和其他几名回鹘将军坐在下座,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可汗。
“黠嘎斯人的铁骑,实在太厉害了!”阿啜连连摇头,既无奈又愤懑的说道,“一连三日,我亲率大军与他们大战了三场,都落到了下风。现在,黠嘎斯人已经推进到剑河附近。若不是河流阻挡,我估计他们早就要杀到行宫任意妄为了。”
房慈站起了身来,平静的说道:“可汗,请让末将率飞龙骑上去迎敌。”
“不可、不可!”阿啜急忙摆手,说道,“黠嘎斯人的骑兵野蛮而又凶残,特别擅长在北漠这种地方战斗。我们回鹘人在草原上也算得上是雄兵了,可是跟黠嘎斯人比起来也有很大差距。更何况,这一次是阿热奴亲率的五万铁骑,来势何其汹涌。我们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应敌吧……”
房慈冷冷一笑,说道:“可汗连败三阵,怕了阿热奴是情理之中。末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亲自会会那厮不可。大齐飞龙骑,天下无敌未尝一败。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一盘散沙的黠嘎斯杂兵!”
“房将军切不可轻敌!”阿啜紧张的说道,“黠嘎斯人生性暴悍,而且极其善长骑兵征战与奔袭。这三天以来,我败在他们手上三次,损兵折将甚是恼人。房将军是大齐的贵客。更是文安公主的……我是绝对不能让你冒险的!”
“可汗!”房慈重重地拱手一拜,说道,“末将此来行宫。就是冲阵杀敌的!倘若怕死,就不必前来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末将若不出战,皇帝陛下与李大元帅那里,都没法交待。大元帅派末将前来,其用意也是深刻----就是要向黠嘎斯说明,我大齐要支持回鹘对抗外敌。黠嘎斯如若执迷不悟敢与大齐为敌。其后果也是相当严重的。所以,末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出战!”
阿啜愣了一愣,无奈地点头道:“好吧,你说得也是有些道理。不过……你的人手实在太少了。区区一万人,去与阿热奴五万人马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你稍等几日,待我将鹰师调过来后,配合你出战。”
“多谢可汗。不过,不必了!”房慈郑重一抱拳。凛凛然说道,“一万飞龙骑,荡涤漠北足矣!”
阿啜和回鹘众将都是一阵愕然。有些人还在心中骂起了这个狂妄地唐将。
房慈环视了众人一眼,也料想到了他们心中作何想法。自己也懒得去理会了。正准备告辞离开回去整点兵马。帐吏来报说黠嘎斯使者求见。
“好哇,不声不响就打了几天了。现在终于派使者来了吗?”阿啜恼怒的说道。“让他进来!”
房慈也坐了下来,看一看这黠嘎斯的使者要来说什么。
片刻后,一个身披白羊皮长裘、头发赤黄身裁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他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帐中,面带鄙夷地打量着在座众人。可是,当人把眼光停留在房慈身上时,眼神中明显露出一丝惊愕。房慈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使者愣了片刻,走到阿啜面前大咧咧的施了一礼说道:“黠嘎斯使者哥尼克见过可汗陛下。”
“哥尼克,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你就是阿热奴身边最得宠的近侍吧?”阿啜没好气的说道,“两军交战,你来做什么?有话快说,说了快滚。”
哥尼克也不着急。他大摇大摆的走了两步,傲慢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奉了阿热奴世子之命,前来与可汗谈一笔交易的。”
阿啜面色铁青:“讲。”
“很简单。”哥尼克转头看着阿啜,挑衅的说道,“可汗已经见识过世子地军威了,想必也是心中有数。不过,我黠嘎斯其实无意与可汗为敌。只是为了一些私事而来。世子说了,只要可汗答应他一个条件,马上无条件撤兵,并且送回之前被掳的一些牛羊和百姓。”
阿啜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沉住了气冷冷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一个女人。”哥尼克竖起一根指头,肆无忌惮的说道,“你们回鹘大相颉干迦斯地义女----梦词道姑。”
阿啜急忙瞟了房慈一眼,发现他面色沉寂如水,眼神中却是透出了无穷杀意。阿啜自己也是忍捺不下去了,嚯然站了起来,指着哥尼克大声骂道:“我呸,小人!假借一个女人的借口,就挥军数万侵我草原!此等羞辱,我药罗葛?阿啜定当百倍奉还!莫说是大相地义女,就是一个普通地奴隶我也不会拱手相让!回去告诉阿热奴,我不答应!他若是有本事,就让他来抢吧!”
哥尼克眼睛一眯,表情不善地喝道:“可汗,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区区一名女子,对你回鹘来说根本无伤大雅。当日世子在金帐向她发出真诚的邀请却受到了屈辱,这才不得已起兵而来。现在世子先礼后兵,也算是仁至义尽。倘若大军挥渡剑河,到时候草原上定然血染百里鸡犬不留!两相对比牺牲一名无足轻重的女子,又有何干系!”
“你可以住口,然后滚蛋了。”哥尼克说得正起劲,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冰凉凉、杀气十足的声音。他惊愕的一回头,发现之前那名汉人将军正眼神如刀的瞪着自己。
哥尼克很恼怒,可不知为何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你说的是汉话,长得也像汉人。你是什么人?”
房慈依旧平静的看着哥尼克。说道:“我是什么人这不关你地事。回去告诉阿热奴,他想要的女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因为。她是大齐地公主。同时,也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啊?!……”阿热奴大惊失色。顿时愣住了。半晌后他才张大了嘴说道,“这么说,你是……大齐地将军?”他急忙又上得前来拱手拜了一礼:“敢问高姓大名?”
“房慈,记住我的名字。”房慈平静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告诉阿热奴。他无理出兵强抢公主,已犯十恶不赦之死罪。除非他自缚到国都请罪,或者是现在撤兵回大漠,从此老老实实的听命于回鹘金帐,一切尚有转机。我大齐皇帝陛下或许可以饶他一命。否则,大齐王师挥军北上,定然踏平黠嘎斯的每一寸土地!”
哥尼克之前地嚣张气焰瞬时熄灭,眼睛飞快的滴溜溜转了一阵,哈腰拜道:“在下一定把将军原话转告给世子----可汗、诸位。告辞!”说罢,居然头也不回飞快的走了。
阿啜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对房慈说道:“房将军。照现在看来,黠嘎斯还是没什么胆气与大齐为敌。你估计他们会就此撤兵吗?”
“当然不会。”房慈冷笑一声。说道。“哥尼克是个色厉内荏之辈,他是不敢在帐内与我公然叫嚣的。阿热奴起五万大军前来。哪里会有那么容易撤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大齐会有军队在此。我估计,他们会趁这个机会,认真的和大齐军队较量一下,也好让自己心中有数。黠嘎斯野心勃勃,他想制霸草原,就迟早要面对大齐。假如我是阿热奴,此时非但不会撤退,反而还会更加兴奋的挥兵前来挑衅。箭在弦上,哪有不发地道理!”
阿啜惶然一惊:“那可如何是好?黠嘎斯人的铁骑,委实厉害!这几天他们还没有拼尽全力,就将我的虎师打得一败涂地了。可恨我回鹘战斗力最强地狼师并不在此,而是追随李大元帅去了北庭……房将军,你可有想法对策?”
“唯一的想法,就是迎上去,杀之!”房慈眼角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地沉沉低喝。
两天以后,天色阴沉,还下了一点毛毛细雨。
房慈提着银枪骑在马上,脸上被寒冷干烈地风吹得一阵阵生疼。阿啜也骑着一匹大马跟在他身边,仍然有些担忧的说道:“房将军,还是再等几天吧?色楞格河地鹰师就快过来了。到时候多些兵马,也多几成胜算。”
房慈笑了一笑,对阿啜拱手拜道:“多谢可汗好意。可是在末将看来,这一万飞龙骑已经足矣。兵在精而不在多,贵在为将者运用得法。末将不才,却有几分把握能胜得过阿热奴。可汗就请放心吧。”
“既然房将军心意已决,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请一切小心,如若前方有任何变故,记得及时通知我。我会不顾一切亲率大军来接应你的。”阿啜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用一万兵马去和五万黠嘎斯铁骑拼命,无疑是找死的打法。他可以理解房慈现在心情,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哪怕是公主就带着一万人去这样白白送死,真的值得吗?
房慈的心中,其实很平静。于公于私,他现在都没有退缩的理由。至从那一日见到文安公主以后,他的心中就再没有消失过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头一次率军出击所面对的就是这样厉害的敌人而且实力悬殊差距很大,他的心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害怕。相反,他无形之中就觉得,自己能赢。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一种无法取代的信心。
风不停,剑河的水面上有了一层波涛。不久以后,前方的探子来报,黠嘎斯果然已经在渡河了。房慈马上对阿啜说道:“可汗,请下令所有人马一概撤离剑河[奇书],末将也会带人埋伏隐藏起来。先让黠嘎斯人渡河吧!”
“好的。你要多多保重。”阿啜看了房慈几眼,骑马转身走了。他的心里一阵犹豫不决,暗自想道:放弃剑河天险而让黠嘎斯人这样轻松的过河,当真保险吗?倘若房慈顶不住阿热奴,让黠嘎斯的大军完全渡过了剑河,那行宫就完了。再接下来,整个草原和金帐也要被黠嘎斯的铁骑所凌虐……房慈,你未免玩得太大了吧!安全第一,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好。无论如何,火速调集兵马前来戍卫行宫吧……
这个时候的房慈,已经没有去想太多了。他带着身边一万名飞龙骑将士,隐隐埋伏在剑河南岸的河谷之中,静观其变。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河面上出现了十几只的皮筏和小舟。黠嘎斯人的人马,在慢悠悠的渡着河。这种皮筏就是他们习惯用的渡水工具。用厚实的牛皮制成,可以载起二人两马。房慈长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神,先让头一批黠嘎斯骑兵上了岸。然后这批人四下奔跑了开来,果然是探路的斥候。房慈早已预料到这点,带着人藏得很隐蔽并没有被发现。没过多久,更多的皮筏出现在了江面上。黠嘎斯人果然大规模的渡河了。剑河的水并不太急,远远看去,黠嘎斯人的皮筏几乎布满了河面,不计其数。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已经有数千黠嘎斯铁骑渡过了河,正在河边集结。更多的皮筏还飘在江面上,正朝南岸游划而来。
“恩师教我,兵半渡而击之!”房慈翻身上马,扬了一下手中的旗帜,大声道:“飞龙骑的将士们,随本将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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