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一旁听到,顿时瞪眉怒道:“荒谬!……”
颉干迦斯急忙一摆手制止了他,说道:“少将军勿怒,听老夫把话说完----老夫把那义女当作掌上明珠,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且不说那阿热奴长得丑陋、生性野蛮,而且黠嘎斯向来都是群居的,不分男女叔伯在一起荒淫无度。要是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活活推进火坑吗?我当时婉言拒绝,不料阿热奴苦苦相求,最后既然发起怒来以武力相逼……老夫的侍卫也容不得他如此放肆,便将他拉了出去,好生管制起来。不料,恼羞成怒的阿热奴当夜就打昏了侍卫逃走。而且还留下了话来---一年之内,必来迎娶梦词算算时间。现在刚好。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黠嘎斯的领军人物,必是阿热奴无疑!”
李顿时咬牙切齿:“来了便好,让他做某家枪下亡魂!”
“休得放肆。”李怀光轻轻训斥了一句,转头对颉干迦斯的说道,“这么说来,个中当真另有隐情。倒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了。”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说话?”颉干迦斯凛凛的抱了一拳,说道,“老夫听闻黠嘎斯领兵来犯,才突然想起此事。如若因为一女之事而引发两国大战。是极不划算地。所以,老夫才将此事道出,请可汗与大元帅定夺。”
阿啜并不知道梦词的真实身份,松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是要一个女人嘛?给他就是。虽然有点示弱的味道,但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正要向北庭进兵吗?无暇顾及黠嘎斯呀。大元帅。你说是不是呢?”
李怀光缓缓转过头来,面色冷峻一字一顿的说道:“当---然----不----是!”
李情急之下也跳了出来,大声道:“李宁愿自己被黠嘎斯的千军万马活活踩死。也不能让梦词嫁给阿热奴!”
“大元帅,大哥,你们这是!……”阿啜自然大惑不解。
颉干迦斯缓缓闭上眼睛,悠然说道:“可汗,这其中还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其实,老夫也是才知道不久。那就是……”
“我来说吧!”帐外一声脆脆地声音响起,绿城大步走了进来,对阿啜说道。“可汗,梦词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身份,比我还要尊贵!”
“那她是!……”阿啜瞪大了眼睛。
李将愣在一旁的房慈拉了出来,让他顿时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光当中,然后大声说道:“她就是我大齐皇帝地妹妹---文安公主!”
房慈楚彦军一震。骇然的看着李,简直都要痴了。
李怀光淡然道:“房慈。李说的是真的。但是,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房慈瞬时如同醍醐灌顶清醒了过来,拱手一拜说道:“末将唯军令是从。”
阿啜也惊讶不已,急忙道:“大元帅,我刚刚也是不明情由,所以才口无遮拦,万请恕罪!”
“不知者无罪,可汗不必在意。”李怀光淡淡说道,“我大齐地子民,哪怕是一名普通的百姓,也不容外族任何的践踏凌辱,更何况是千金贵体金枝玉叶地公主!黠嘎斯人如此无礼敢来绑架我大齐公主,就是公然向我宣战!假如他们仅仅是来攻袭回鹘都行宫,那我大齐只是出于盟友道义上支持;假如他们当真如大相所说,是为文安公主而来……那就要为此承担严重的后果!”
众人不觉身上微微一寒,李怀光的这句话就如同冰块掷到了地上,铿锵作响寒气四射。
“大帅请息怒,末将有话讲。”高固一向最是冷静,这时站出来说道,“黠嘎斯领兵而来,现在意图未明。倘若是为了趁乱讨好处,击退就是。末将估计他们并不知道我大齐已经派兵而来,如果知道了,或许就会退去也不一定呢?再说了,就算黠嘎斯是为文安公主而来……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文安公主的真实身份,或许他们并无明显的意图与我大齐为敌呢?”
众人一醒神,都觉得高固说的话有道理。
宋良臣性子急起来了,大声嚷道:“说个鸟!黠嘎斯有多了不起?有几个愣头兵就敢下草原来抢人了吗?改日再凶猛一点,是不是也敢下中原抢人了?回鹘既然尊咱大齐为宗主国,他受了欺负咱就得管、就得帮忙----管他黠嘎斯的野驴是冲什么来的,打他个仰八叉了再说话。就是要教训他们知道,咱大齐不准他们干地事,那就不许胡来!乖乖的缩在大西北住山洞洞去,到处瞎折腾个屁!”
“宋良臣,你给我滚出去,先把众将的马刷干净了再回来说话!”李怀光大声怒斥,宋良臣恨恨的跺了几下脚,乖乖走了出去。
阿啜呵呵的笑道:“这员猛将……倒是有几分可爱。”
李怀光冷冷道:“你若是看到他上了战场地样子,就一点也不会觉得他可爱了----那个楚彦人讲的话,咱们不必理会。可汗,我觉得高将军刚刚说地话有道理。无论如何,先摸清黠嘎斯的来意再说。而且,向都播行宫发兵也是势在必行。不管怎么样,先要将他们的兵马阻隔在外。其他的事情,稍后再作处理。”
“大元帅所言极是。不如,我们还是照你之前的安排行事吧?”阿啜说罢,看向颉干迦斯。只见他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朝牙帐外走去。背影当中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失意。
阿啜很想了出声叫住他,可最后还是忍住了。虽然他知道,在回鹘没有人比颉干迦斯更能干。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能干,会让自己的地位受到极大的威胁。大齐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和安排,也是从大局出发,为了回鹘和他奉城可汗好。
颉干迦斯走后,众人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阿啜和李怀光的身上。
阿啜说道:“既然如此,我马上清点兵马开往都播行宫。大元帅,也请你速派人马前来相助。行宫那时只有三万虎师,战斗力也一般,我很担心到时候会抵挡不住。”
“放心,我派二万骑兵跟你去。而且,其中有一半的飞龙骑。就算是有五倍于己的力量,也是不会打输的。”李怀光斩钉截铁十分自信,再次下令道,“石演芬,房慈,出发!”
房慈周身一震,大步踏了出来震声道:“得令!”
众人骇然的看向房慈,发现一向冷静温和的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已暴起。
这天,起了一阵东风。眼看着就快要到春天了。
东风带着渭水河上特有的水草腥味,卷进了渭州城。干冷的天气终于快要结束了,略带潮湿的东风让地天万物都有了一种滋润的感觉。
连日来,萧云鹤感觉有些水土不服肝火上扬,正在服用医士调配的药水。东风吹起的时候,萧云鹤恰巧在院中散步。看到被吹得飘扬的旗帜,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东风吹起,要起春了。”萧云鹤对身边的薛平说道,“大齐各地,都要开始忙碌于春耕。前不久下了那么大的一场瑞雪,相信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成啊!”
薛平说道:“陛下,这春天一来,渭水河边就会多雨而潮湿。军粮容易发霉,雨天行军也会变得困难。我军已经在渭州蛰伏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了?”
“想不到,你也这么心细了。”萧云鹤夸赞道,“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和李吉甫在一起,也学了许多地理方面的知识吧?”
“微臣弩钝……没学到几分。”薛平很谦虚。
萧云鹤看了他一眼,微微发笑,说道:“薛平,朕知道你是名将薛仁贵之后。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薛仁杲的?”
“陛下所说的,可是唐初时薛举之子薛仁杲?”薛平反问。
“没错,朕说的就是他。”萧云鹤脸上的笑意愈浓,心中也在回想着当年西击巷薛举时那一场大战的情景。
薛平感慨的说道:“太宗皇帝西击薛举之战,微臣自然记得。那一战,从此奠定了大齐建国立邦的基础,可谓意义重大。”
“那关系那一战,你知道多少?”
“略知一二。”
萧云鹤笑道:“你也没必要如此谦虚。我问你,太宗皇帝最初是输给了薛举的。你可曾知道?史书上关于这一段轻描淡写而过,将大部分笔墨放在了太宗皇帝战胜的战役上。”
薛平略作迟疑,然后点了点头:“这个……微臣也知晓一些。当时,太宗皇帝围逼薛举满以为可以不战而胜逼降,不料薛举绝地反击,反而击败了太宗陛下。也有说法是,太宗皇帝当时罹患重病无法指挥作战。将指挥权交给了麾下众将。众将好战心切,不顾太宗皇帝地吩咐匆忙出战,结果战败。太宗皇帝为保存实力急忙撤回了国都。”
“说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我们现在来说,有什么参考意义。”萧云鹤笑容淡淡的说道。“现在论莽热统率重兵屯守兰州,与当年薛举的情形比较相似。而且论莽热勇冠三军,也像极了当年的薛仁杲。其实那一战,太宗皇帝的确是可以一战而下的。但说到底,还是有些轻敌了。最后他没有再犯同样地错误了。一战而胜拿下了薛仁杲。当时所用的,就是疲兵之计。”
薛平一醒神,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说……现在也可以用疲兵之计来对付论莽热?”
萧云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然后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现在说用什么战术来对付论莽热,还为时过早。朕只会随机应变。只不过,朕一直在等。”
“陛下在等什么?”薛平问道。
正在这时,楚彦大步从外面而入,手捧一份加急快报。
萧云鹤笑道:“朕要等的东西,来了。”
“陛下,回鹘金帐六百里加急快报!”楚彦递了一份表奏上来。
萧云鹤展信观看。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可看到末尾,突然脸色微变:“哦,还有这等事情?”
“陛下,何事?”楚彦与薛平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什么。朕的一点家事。”萧云鹤说道,“李怀光。居然在回鹘金帐找到了朕失散多年的皇妹----文安公主。”
楚彦和薛平闻言面露喜色:“恭喜陛下!”
萧云鹤哂然一笑:“可是,黠嘎斯人居然发兵五万铁骑。前来抢亲要强娶文安。她现在的身份,是回鹘大相颉干迦斯的义女。”
“啊?”楚彦和薛平都愣住了。
萧云鹤说道:“李怀光上表,问朕该怎么办。”
楚彦愣了一愣,说道:“那陛下地意思是……”
萧云鹤踱着步子寻思了片刻,举步走进房内,提笔写下了诏令。楚彦和薛平都不敢上前询问,只好站在了外面。
萧云鹤走了出来,手中拿着自己刚刚签发的圣旨,说道:“楚彦,这里有一份圣旨,一份家书。圣旨六百里加急送往回鹘牙帐,让奉城可汗与唐将房慈接旨;一份家书,是送往国都面呈太上皇。你马上派人递出去吧。”
“微臣遵旨!”楚彦接过书笺,即刻动身走了。
萧云鹤脑海里不停的浮现着文安公主地模样,回忆着她离开的那晚,脸上凄怆的表情,喃喃的道:“几年未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想不到,她还真的出家当了道姑,而且在异邦生活了那么多年。看来,她对我仍然有些成见,不肯回中原嘛!”
薛平拱手拜了一拜,轻声说道:“陛下,总有一天,文安公主大人会明白陛下苦心,会理解和原谅你的。”
“但愿如此吧。”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此事不必再提,此许家事而已。薛平,点起飞龙骑,随朕起驾前往鄣县。”
“是!”薛平精神一震,心中暗道:终于有所行动了!
萧云鹤也回到了自己寝宫中,开始更衣换上铠甲。换上衣甲后,他再拿起李怀光的表奏看了一回,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回鹘的事情,就这么平定了。除了李吃了一些大亏辛苦了一场,损失也不算很大。用不了多久,大齐就可以重现昔日盛唐地壮举,在草原上重建安北都护府设衙置军。这也就意味着。回鹘从此将成为大齐真正意义上的属国。而且李怀光亲率大军已经出发前往北庭了。整个河陇、西域的大战局,就此真正拉开了帷幕。
这是他期待许久的盛举。
不肖的龙子龙孙,所丢失地每寸疆土,他都要亲手夺回来!
鸷伏许久的飞龙骑将士,随着萧云鹤飞马奔出,片刻就到了鄣县。李光颜慌忙出城来迎接,将皇帝请进了城中。
进城后。萧云鹤不作片刻逗留,马上走上了城西墙头,检查这里地防备情况。虽然李光颜所率的全是骑兵,但守城事宜也还办得不错,足以见得李光颜的确是一员难得的沙场宿战。悬门、箭楼、檑木、弓箭。全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城内骑兵营寨的安置也很合理,兵马大可以在最短地时间内作出应急反应。粮草屯扎在高处,较好的预防了潮湿和即将到来的雨季的威胁。
“论莽热这几天还来挑战过吗?”萧云鹤问李光颜。
“回陛下。天天来,有时一天两到三次。”李光颜说道,“今日辰时来过一回。大约有两三千骑,在城下叫骂了一通回去了。现在午时已过,估计还会再来。”
萧云鹤笑道:“好嘛!朕就在这里等一等。看一看那传说中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吐蕃大将,长什么模样。”
李光颜冷笑一声:“还不是和其他地吐蕃人一个熊样?只不过身裁高大一些,所用兵刃也大了一些。”
正说着,前方卷起阵阵烟尘。一阵马蹄骤响也远远传来。烟尘之中,似乎有一批骑兵正冲突而来。
李光颜用手一指:“陛下请看,来了。那就是论莽热。”
一批吐蕃铁骑,大约有三千人左右,卷着一阵烟尘奔到了鄣县城头前。鄣县只是一个小县。城廓并不太高大。要不是李光颜架设了悬门和箭楼辅助防守,吐蕃的铁骑大可以大摇大摆的在城楼下跑过,甚至还能放箭射到城上的人吐蕃人来势极快,然后停也停得很稳。三千人的队伍,片刻就扎根似地停在了城前。
一名身形极其高大的吐蕃将领。拍着马儿晃荡出来。只见他身上披着一袭凌乱的兽皮大氅,大冷天地露出了黝黑的胸腹肌肉。就如同铁板一样。头上戴着一顶插了雄鹰羽毛的毡帽,眼睛如铜铃,满面虬髯。
萧云鹤哈哈一笑:“一看到这人,我怎么就想起了宋良臣呢?不过,他的确比宋良臣长得还丑一点,好像一辈子没洗过澡一样。宋良臣至少比他爱干净。”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那员吐蕃将领(论莽热)听到城头上有人发笑,重喝一声骂道:“笑什么笑!有胆的下了城来,与我决一死战!”
萧云鹤笑道:“没想到这么长得这么野蛮的一个人,汉话却说得如此流利。朕当真是小看他了。听说,此人深通汉学腹有韬略,朕却怎么看怎么不像呢?看来,这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嘛!”
萧云鹤话语诙谐,众人听了都跟着放松了下来。看那情景,论莽热一个人叫得热闹,城头上的齐军却像是欣赏奇观异景一样,很是滑稽。
论莽热也隐隐感觉今天地气氛有些不对劲,大声骂道:“唐人都是孬种吗?没一个敢出头来与我决一战死!竟然如此,都滚回中原抱小妞去吧,跑来打什么仗!”
萧云鹤轻扬嘴角微笑道:“这人骂阵的本事一般。比宋良臣差太多了。当年攻高陵,宋良臣骂阵的时候可是把人家的将士都要气得吐血了。就这方面来讲,宋良臣的道行比他深多了。”
“哈哈哈!”齐军又是一阵笑了起来。
论莽热越加郁闷了,大声吼道:“取我弓箭来!”
两名小卒急忙上前,其中一个取来一柄极其巨大地弓,另一人替他取来了特制加长的箭。
“陛下小人!此人箭法极其厉害,可以百步穿杨!”李光颜急忙上前说道,“前几日,他愣是在那个地方(一百五十步开外)拉弓一箭射中了我军旗杆!”
萧云鹤心中一惊,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地确是有点本事了?”
“陛下还请回避!”李光颜和其他几员将军,急忙挡在了皇帝面前,不依不侥的将他拉回了几步。正在这时,一声笃的声响,萧云鹤所站的不远处被插上了一枚粗大的箭矢。看那箭头,居然完全没在了木板里,箭羽仍在嗡嗡的颤悠。
萧云鹤瞟了一眼那枚箭羽,说道:“箭法的确不错,看来传说倒是真的。”
李光颜挺不服气,冷哼道:“不过有些蛮力而已。陛下,请容末将出城,斩他首级献于陛下!”
“不必了。”萧云鹤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要杀一匹夫何其容易。但你此刻杀了他,也仅仅是杀了一匹夫而已,没什么大的意义。朕所需要的,是更大的胜利。所以,现在不能动他。就让他天天来蹦哒几回吧,我们也好看看热闹。”
论莽热放出了一箭,满以为齐军会像往常一样发怒的骂回几句,没想到今天却是出奇的安静。由于隔得比较远,萧云鹤也穿着铠甲并不显眼,他根本就没看到萧云鹤已经到了鄣县城头上。如此挑衅也没什么效果,论莽热脾气又上来了,大声骂道:“你们的皇帝呢?他不是御驾亲征吗?怎么还躲在乌龟壳里不出来搭话?莫非是怕了我高原的铁骑!”
齐军众将闻言都有些发怒了。萧云鹤却是不急不忙,走上前到了城墙边说道:“论莽热,朕就是大齐的皇帝。朕本不欲搭理你,因为你根本不配跟朕说话。你还是回去,让赤松德赞亲自来吧,因为你也不是朕的对手!朕给他机会,让他报当年西川的一箭之仇。不过,他若是不敢也就罢了。总有一日,朕会提着你这看门狗的狗头,亲自去找他的!”
冰雪刚刚消融的大草原上,飞奔的马蹄卷起草屑和泥土,四贱飞扬。鼓鼓的东风吹醒了鸷伏的鸟虫,也送来了战火的气息。
乌德犍山的回鹘狼师、朔方骑兵和金帐以东五十里的飞龙骑,全部出动,迅速集结。整个大草原上弥漫着一种紧张而肃杀的味道。金戈铁马猛士激扬,数万大军飞快的集结在了金帐前。
奉城可汗阿啜、李怀光和李、房慈其他一些将领,全部到齐,指引着大军集结。
阿啜将金帐的六万狼师全部调动了。自己分了一半人马统领前去支援都播行宫;另一半人马则是屯扎在了金帐以西五里外的军屯里,并没有一起参加点兵出征仪式。
为此,李怀光有些不解,问他是何缘故。阿啜说,为了表达对大齐的尊重,特意派了自己的人马在前开道。为此,李怀光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军情如火,誓师大师进行得很简单。阿啜与唐将房慈、石演芬,共计率领五万人马,马上就要出发。李怀光手下的四万飞龙骑也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开始漫长而遥远的西征。
正当阿啜骑着马跑出金帐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来人,正是梦词。
“梦词……哦,文安公主大人!”阿啜惊讶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梦词依旧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表情安详又平静。她稽首施了一礼,说道:“可汗,请恕贫道无礼。但事关重大,贫道也只得在此挡住可汗圣驾了。”
身后的大军都停住了,阿啜眉头皱起,平静的说道:“公主大人有什么事情,就请说吧。”
梦词轻抬眼睑看了一眼阿啜身后的数万大军。淡然说道:“可汗,带我一起去都播行宫吧!”
“你知道了?”阿啜先是惊讶,然后有点怒意的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重要吗?现在,整个草原都知道了。”梦词淡然说道,“黠嘎斯的少主阿热奴,为了贫道一人而起数万大军前来攻伐草原。事情皆因梦词一人而起奇*書$网收集整理。就让梦词亲自去了结吧。在下只是一名道姑,根本无足轻重。而且,我也愿意舍弃自己而平息这一场战火。修道之人能为苍生做一点事情,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公主何出此言?!”阿啜正色大声说道,“你贵为大齐公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怎容黠嘎斯蛮人欺辱?再说了,就算你是普通地百姓,既然已经身在回鹘,本汗就有保护你的义务!更何况。你还是大相的义女,是我大齐父皇的妹妹,那算起来也就是我的姑姑!姑姑被人欺凌。做侄儿的还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吗?”
“姑姑……”梦词愕然不解。
身后地将士停住后都在不停的往前观望,渐渐的有些混乱了。阿啜不想多言,说道:“公主大人,请你先回去歇息。黠嘎斯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绝不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
“不!”梦词突然一下变得激动起来,倔强地挡在阿啜面前,“我讨厌战争!我讨厌流血!更加讨厌因为我而引起的战争与流血!可汗。你若是不带我一起去都播行宫,我马上自尽如此。只要我死了,阿热奴也就不会再作非份之想,这一场战争就会消弭于无形!”
“公主大人,你不要逼我!”阿啜性子有点急。大声说道,“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简单。黠嘎斯要南下草原是蓄谋已久。前来寻你或许只是借口。就算是你死了,他们一样还是会杀过来的,或许还会更加凶狠、更加残忍。你的死,将会毫无意义。而且,因为你地死,会影响到大齐皇帝和子民与回鹘的感情。到时候,一切损失都无法挽回,将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梦词愕然惊住了,脸蛋有些发白,身上也轻轻地颤抖起来。本来她只是出于一腔热诚想牺牲自己平息这场战争。没有想到,事情比她自己想像的远远要复杂许多。这个称自己为姑姑的少年,居然能够懂得那么多。梦词心中又涌出了一阵惭愧和犹豫。
“而且,就算我答应你。李怀光大帅不会答应的。数万齐军将士也不会答应的。”阿啜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男人,更不会答应。如果我那样做,他肯定会杀了我!”
梦词顿时如遭雷击的楚彦身一颤:“是……他!”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幽远的声音:“没错,是我。”
梦词骇然的转身,衣袂飘飘,头发飞舞。蓦然回首问,一名骑着高大骏马、白马银枪地少年,已然映入了眼帘。
“房、慈!”梦词顿时失口叫了出来,然后惊慌的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呆立当场。
房慈眉头微皱,定定的坐在马上看了梦词一眼。然后插住枪,翻身下马,缓步朝梦词走来。
梦词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这个朝自己稳步走来的英武少年,脑海里一片空白。
房慈走到了梦词身前,微低下头看了她片刻,然后矮身,单膝拜道:“末将房慈,见过文安公主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房慈说得一字一顿,好像生怕文安公主听不清他地每一个字眼。
两个人时隔七年之后,就以这样一个开场白见了面。
文安公主呆呆的看着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眼眶里已经有晶莹的泪花在流转。
数万人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一幕,没有人说话。李怀光本来已经亲率大军从另一侧大门出发了。看到回鹘大军忽然停住又折了回来看状况,也亲眼目睹了眼前一切。他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文安公主仿佛是痴呆了,杵在那里不知道要干什么、说什么。房慈也就低着头单膝拜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文安公主仿佛回过了神来,长吸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她的声音。在颤抖。
房慈站起了身来,表情十分的平静,眼神也很淡然,平直的看着文安公主。文安公主脸上的颜色却是瞬息万变,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知从何说起。
房慈将手伸进了铠甲中,摸出了一个用绣帕包裹的物什。缓缓展开。
七只纸鹤。
“我说过,我会给你地,不会欠你。”房慈将手往前轻轻递了一递,“其实当年要离开国都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陛下带着我们走得急。我也进不了皇宫不能当面交给你。现在,终于可以给你了。”文安公主双手微微颤抖的接了过来。感觉就像是接过了一份沉沉的包裹,有些不堪重负。
因为她知道,那张绣帕里不仅仅是有七只纸鹤,还有房慈对她七年来的思念。
如此沉重。
文安公主一直没有说什么。其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阿啜的眼神很焦急,她的母亲还在都播行宫危在旦夕。房慈看到了他焦切地神情,对文安公主说道:“公主大人。请你先回去歇息吧。皇帝陛下才是主宰乾坤的真神,黠嘎斯叛乱是事关大齐、回鹘两国的大事,不是你能处理的。也不应该让你来承担任何的压力与责任。如果牺牲你真地可以换来和平,我想信也没有人愿意那么做。”
“为什么?”文安公主声音枯涩,本能的问道。
“因为……”房慈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尊严。”
阿啜心急的拍马上来,说道:“房将军所言极是。国家有国家的尊严。公主和百姓,也有自己地尊严。假如我们就此向黠嘎斯人妥协,还有什么资格苟活于人世?公主大人,房将军对你情深意重,你应该能理会到他的心意。在我们草原上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假如一个男人真地爱那个女人。就能变得十分的神勇,能一箭射下苍穹飞翔的大雕----房将军。证明给公主和我们看吧!”
文安公主的脸刷的通红,头也低了下来。
房慈凝眉看了文安公主一眼,抬头看看天空,的确有几只大雕在飞翔。他不言不语,大步转身骑上了战马,拍马疾奔开来。
李怀光在一旁看得性起,大声道:“房慈,接弓!”
呼的一声,一柄七彩宝雕弓向房慈凌空飞来。房慈抖擞精神提马一跃,当空接住了李怀光扔来的宝弓:“谢大元帅!”
“那可是皇帝陛下亲赐地宝弓、当年在吐蕃毳帐与赤松德赞射过牦牛用的!”李怀光大声喊道,“你可别给皇帝陛下丢脸!”
房慈紧紧一咬牙,斜挑剑眉目露精光,死死的瞅着天空飞翔的大雕。
搭弓,上弦,瞄准。战马绕着金帐军营在飞奔,而且越跑越快。东风劲烈马蹄疾扬,一声声凄厉的鹰啸在头顶盘旋响起。数万人抬头仰望苍穹,紧张地注视着眼间的一幕。
蓦然间,房慈突然奋力一夹马腹。那匹宝马受了疼,发出一声长嘶怒啸向上纵跃起而。房慈脚底一发力,一只脚就踏上了马鞍。人如电马如虹,搭弓引箭向苍穹。
“着!”随着一声清啸,那支箭如同飞花火电直入蓝天。眨眼间,刚刚还在半天空展翅翱翔地雄鹰,扑腾着翅膀就落了下来。
数万人顿时高声欢呼,如奔雷落地。
梦词的感情也在一刻奔发而出,楚彦身无力的坐倒在了地上,双手掩面长长的哭泣。
不远处的李怀光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给杨锋丢了个眼神,让他带着几个人将文安公主请了下去。
房慈将宝弓扔回了李怀光,重新拾回了银枪。他回头怔怔的看着文安公主消失在人流中,然后挺枪跃马大声喝道:“出发!”
飞龙骑早已整装待命,这时宛如出闸猛兽追随在房慈身后,向前奔腾而去。紧接着阿啜和石演芬也各自率领大军,朝北方奔腾而去。
梦词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歇。她站在乌德犍山高高的山岗上,看着大齐的军队消失在了遥远的北方。
另外一名道姑在她身边一直陪着。看着梦词眼泪成河,不禁摇头叹道:“有男如此,夫复何求?梦词,你尘缘未尽姻缘深重,此生此世定然不能安心修道。既然如此,你还是还于尘世,与他共续情缘吧!”说罢,轻飘飘的转身就走了。
“师父……”梦词转过头来,看着师父消失的方向,颓然的跪倒了下去,连连磕了几个响头。眼上的眼泪,也是越来越多。
李怀光与李、段佐、高固、宋良臣四将,带着四万飞龙骑朝西面奔腾而来。李怀光将刚才亲眼目睹的一幕告诉了众人,李自然是心花怒放的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一起乐了起来,众人紧张的情绪都舒缓下来。
“怪了。回鹘人的军队干嘛要停在五里开外?”段佐忽然问道,“他们没有誓师出发的习惯吗?好像也有吧,不是还杀牛宰羊祭天地了吗?”
李怀光说道:“奉城可汗说,为表达对我大齐军队的尊敬,他让他的军队在前面为我军开道。”
“哦,是这样……”听到这里,段佐也就不以为意了。
可是片刻以后,李怀光却突然一下骇然的瞪大了眼睛,对众人说道:“看来,奉城可汗也有骗人的坏习惯!”
而众将也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我们也发现了!”
因为就在他们前方,一骑正飞奔前进,马后面滚滚的烟尘席卷而来。
马上那个人,身穿一席华丽的貂皮大袍,头上的帽子有两条长长的白狐缀边,身形婀娜,声音娇脆,竟然是一个女人。她骑马奔到众人面前,学着中原人的礼节拱手一拜:“末将药罗葛.绿城,见过大元帅,见过众位将军!末将率领三万狼骑师,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李的第一反应,就是差点撞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