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也是一醒神:“你的意思是……让我联合一方,去共同对付另一方?”
“是。-卑职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成熟的方略。”杜黄裳说道。“让大人去联合赤松德赞,这显然是不行的。这样一来。大人就会变成臭句昭著地卖国贼了!唯有可行的,就是……联合马燧!”
“联合马燧?”萧云鹤心头一震,双眉紧锁的摇了摇头,“这可行么?你刚刚也说过了,马燧一直以来就对我抱有成见,而且他与太子、皇帝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一次他背负皇命专程前来征讨于我,又怎么可能与我和解,一起对付赤松德赞?”
“卑职也正是有这样的疑虑……看来,这也只能是一个想法,无法付诸实施了。”杜黄裳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
“慢着!”萧云鹤突然提高了一下声音,倒是将杜黄裳吓了一跳。
“你刚才曾说……马燧历来公事公办,决不掺杂‘私’人感情?”萧云鹤目‘露’神光,炯炯有神的盯着杜黄裳。
杜黄裳愕然愣道:“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萧云鹤双眉紧锁地思索起来,缓缓踱了几下步子,说道:“你再跟我说说,马燧的为人如何?尤其是在忠诚方面。”
“绝对一等一的忠臣良将。”杜黄裳连声赞道,“此人心中,从来只装着朝廷,只念着皇帝。要让他做出背反朝廷和皇帝的事情来,几乎是不可能!”
“忠臣么?好!”萧云鹤心中一喜,脸上就‘露’出了微笑来。
杜黄裳惶然道:“大人,你想干什么?”
萧云鹤牵动嘴角,脸上的笑意变得自信而有些高深莫测:“本王决定,去见一见马燧!”
“什么?!”杜黄裳惊骇得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可如何使得?阵前对战、生死宿敌。大人去见马燧,不等于是送羊入虎口么?”
“未必!”萧云鹤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徐徐说道,“如你所说,马燧是一个有古人名仕之风、有大将‘胸’怀风度的人。像他那样骄傲地人,绝不会贪图这种小便宜,顺势将我拿下去请功的。他心中所想的,是要与我决策疆场分个高低。而且,越是光明磊落的忠臣,就越会不齿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去见他,大义凛然决不瑟缩。他也只能以礼相待,不敢生出别地心思。否则,他马燧的一世威名,很有可能就要毁得一干二净了。”
“可、可是!……”杜黄裳仍然大不放心,惶恐不安地说道,“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汉王万金之躯,涉险亲入敌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要不这样吧!卑职在国都时,曾与马燧有过一些‘私’‘交’。就让卑职先去见见他,也好为大人探探路?”
“不必了,遵素。”萧云鹤微笑的看着杜黄裳,说道,“你不远千里舍生忘死来给我报信,已是我的恩人和贵客。眼下,却成了朝廷的罪人。马燧不会为难我,倒是有可能将你绑了送回国都。再说了,我去见马燧,先要体现出一点诚意才是。毕竟此行前去,不是宣战,而是商谈大事。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正的如你所说,能将他拉笼到我这一方来。纵然失败,也显得我萧云鹤磊落大方。”
杜黄裳心中一阵惶然,连连道:“都怪罪臣该死!没来由的提起这种事情,让汉王去涉险……”
“不怪你。本王要感谢你,都还来不及。”萧云鹤呵呵的笑道,“想那马燧的军营,也不比赤松德赞的毳帐凶险。赤松德赞邀我前去叙话我尚且来去自如,更何况是去我大齐的军队中走一趟?遵素,你可真是本王、是西川的一员福将。这一次如果没有你,事情还真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这样吧,我们现在开始做准备,去神策军军营中见他马燧。在这之前,你先给我详细的说说,你所了解的马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黄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拱手应道:“是……”
萧云鹤却是哈哈的大笑:“别紧张,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事的。你细想慢说,我要先对这个马燧,有个比较深入的了解才行。”
翌日清晨,凉风习习,百鸟恋巢。剑阁关哨两旁的山峰,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天地万物,仿佛都还没有苏醒。
剑‘门’关的大‘门’,在一阵嘎嘎声中徐徐开启。萧云鹤一身金甲红袍,头上戴一顶紫金三梁冠,英武潇洒的从大‘门’中策马而出。他的身边,跟着一身胡服长袍、面戴青铜面具的孤独凡。身后,杜黄裳、郭钢等人心怀忐忑的跟送了出来。
“遵素,郭刚,你们都回去吧。”萧云鹤勒马加缰,对他们说道,“本王离开剑‘门’关的事情,暂时不要公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们紧守城池,不可放一兵一卒过来。”
“是……”杜黄裳等人无奈的应了一声,拱手拜礼与汉王辞别。
萧云鹤回给他们一个自信的微笑:“回去,我不会有事的。少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我必定能够回来——驾!”
二骑在晨蔼之中绝尘而去。杜黄裳看着萧云鹤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暗自叹息。
郭钢心中也颇为忧郁,这时看到杜黄裳这等表情,不禁问道:“黄大人……你说,大人此去,当真是有惊无险么?”
“不知道……”杜黄裳茫然的摇头,“就我对马燧的了解来说,大人此行,倒是有可能全身而退。只不过……马燧胆敢背负起阵前放走大敌的罪名吗?还有,皇帝不可能不派监军随军而行。而监军,往往又是由皇帝亲信的宦官来担任。我不知道大人此去,究竟会遭遇到什么事情。只是隐隐感觉,会十分的凶险。”
郭钢心头一震,有些骇然的说道:“那黄大人可有对大人说些这一层?要不,末将现在前去,将大人追回?”
“不……大人决定了的事情。你我都无法更改。”杜黄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监军的事情,我早就对汉王大人提过了。他却只是付之一笑,不以为意。用他的话来说,此等肖小,不足以与英雄论事。也不会主宰到大局。汉王大人,当真是豪气干云,楚彦身都是胆哪!”
郭钢心中一阵阵惊怕,连连咋舌,只得说道:“但愿……汉王此行。能够一帆风顺,全身而退。不然……西川就真地完了!”
杜黄裳拧紧眉头,凝重的说道:“不只是西川吧……罢了,回城再说。我等站在这里,只会让军士生疑。记住。汉王出关的消息,不可散播出去,以免引起恐慌。”
一行众人转身进了剑阁城关。大‘门’再次轰然关上。
晨曦之中,萧云鹤和孤独凡二骑,已然在十里开外了。一路上人迹清绝,唯有飞鸟走兽在悬崖峭壁之间翩飞腾跃。这里,就是蜀道最为险峻崎岖的一段。所谓的道路,只是在山壁上凿开了坑‘洞’打上木桩,而铺设的木板桥梁。萧云鹤骑术‘精’湛,青骓马灵巧聪颖。这一骑在险道上飞奔。却丝毫不比在平地上差。反倒是独孤凡不擅骑术,时常远远落在了后方。一路看首发萧云鹤不得不停下来等他。
奔到一个山坡转角,独孤凡又落在了后面。萧云鹤勒住马,停在这里凭高而望。四方险峻青绕的山‘色’尽收眼里,雾里江山巍峨鸿博。峰高千尺。野猿呼鸣。重云翻滚,飞鸟疾行。这样地一处景致。越发让他心中生出一股豪情。触景生情,他不禁‘吟’‘弄’起诗句来:“移步出词林,停舆欣武宴。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阅赏诚多美,于兹乃忘倦。”
孤独凡策马赶上恰巧听到,有几分疑‘惑’的说道:“你居然还‘吟’得好诗?”
“没听过么?”萧云鹤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是太宗皇帝,‘吟’诵帝都国都的诗句。此情此景,我却想起了国都来。”
“有关系么?”孤独凡不解。
“当然有关系。”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目尽极远的眺望,悠悠说道,“同是大齐江山!”
孤独凡躲在青铜面具之下,让人永远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时静静说道:“我不懂诗。我只知道,你此行九死一生。如果你心中还念着我妹子和未出世地小外甥,现在要调转马头还来得及。”
“你害怕了?”萧云鹤一笑。
“是,我是害怕了。”独孤凡说道,“我怕此去神策军军营,连我也保不了你不死。我怕我妹子变成寡‘妇’,怕我外甥刚出生就没了父亲。”
“想不到,连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萧云鹤呵呵一笑,扬起马鞭‘抽’到了马‘臀’上,大声说道,“走吧,死不了!”
孤独凡郁闷的长哼一声,大喝一声驾,策马跟上了去。
临近午牌时分,神策军军营里,正升起炊烟来。训练结束,大军开始准备午休进餐。在军寨外巡哨的一批骑兵,有些慵懒的骑在马背上往来晃‘荡’。就快要开饭了,他们可不想逛得太远打探什么消息。要是错过了时间,稍后回去等待他们地就只有残茶剩饭。
突然间,前方群山山坳里,出现一个红点,正快速朝军寨这边奔来。紧跟在红点之后的,还有一个黑点。看样子,是两个骑着马飞奔的人。
众军士顿时醒了一下神,迅速集结了队形挡在道路中央。前排地几个人,更是搭弓上箭严阵以待。
等那二骑奔到近前,这些兵卒才看了一个清楚。跑在最前的那个红点,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他一袭金黄亮甲,一身火红战袍,头戴紫金冠,腰悬三尺剑,脸上的表情更是淡定而从容,隐隐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站住!”众军士齐声发喊,其中领头的上校更是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军营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红袍青年一勒马。那匹雪亮的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在疾驰之中堪堪的停住,楚彦身‘毛’发铮亮飘舞。
“好马!”众人忍不住心中惊叹。
身后不远,那个黑点也近到前来。众军士心中一阵愕然:好诡外地家伙,脸上戴着一个平板的青铜面具。而且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一阵寒意……
红袍青年拍着马,缓缓朝前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一个lengmo而骄傲地微笑来。
众军士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刀枪,弓弦更是拉得一阵咂咂作响。
“去回报马燧马大元帅。就说……”红袍青年嘴角略挑,有几分戏谑的说道,“他地仇人来访。”
“仇人?”众军士先是愕然,然后仿佛被戏‘弄’了一样有些发怒了。领头小校怒声道:“快说。你是什么人?!否则‘乱’箭‘射’杀!”
萧云鹤再度策马上前几步,剑眉一挑大声说道:“汉王——萧云鹤!”
“什么?!”一阵惊呼,随即刀枪弓弩声一阵大响,众军士如临大敌。
孤独凡上前几步,不屑的冷笑:“一群废物!”
“你!……”小校气岔。几乎就要拔刀相向。独孤凡却如同鬼魅一样率先‘抽’身而动,一柄剑已经诡外地搁在了他的喉间。
“有兴趣跟我比试一番么?”独孤凡地声音,如同地狱来声。冷得没有温度。
“你、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小校心中一阵骇然。但不是有多害怕这柄搁在喉间的利刃,只是这个黑衣的家伙,身手也太快、太诡异了,简直就不像人!
“放下剑,孤独凡。我们不是来寻仇的。”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我来的目地很简单——见马燧。你们是出来巡哨的吧?正好,在前引路。”
小校正加骇然的看了萧云鹤一眼。咬牙说道:“你、你疯了么?你就不怕一脚踏进这军营,马上粉骨碎身?!”
“少feihua,带路吧!”萧云鹤一扬马鞭指向军营,平静的说道,“会不会粉骨碎身。是本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我只知道你如果不带我去见马燧。肯定会有大麻烦。”
小校‘摸’了‘摸’还有些冰凉感觉地喉间,恼怒的瞪了孤独凡一眼,恨恨说道:“那你就请吧!”
一行人收起刀枪分列道旁,将萧云鹤和孤独凡夹在其中,一起朝军寨里走去。
此时,马燧正坐在帅帐里,沏了一壶好茶,慢慢品尝。窦文场坐在一旁,也卖‘弄’风雅的啧啧赞道:“好茶,真是好茶啊!马大帅,果然是一个懂得享受之人。这蜀地地新安茶,清明前后采摘,用秘法炮制,滋味就是不凡。之前在皇宫中试用过一两回,倒也不如蜀地新产的鲜茶味道绝美。”
马燧只是微微笑了一笑,没有搭话。手里拿着一些军中的卷籍,慢慢的翻看批阅。
正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哗然和惊呼。马燧眉头一拧:“发生什么事情?何事惊慌?!”
帐外小吏慌忙进帐来报道:“报大帅——寨前军士抓到两名细作!”
马燧冷哼一声:“两名细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军士审问一番再来回报。”
“是!”帐吏刚刚离开,马上又有一名小卒跑到帐外,大声报道:“报大帅——前军将士抓到两名细作。来人自称是汉王萧云鹤,另一人则是他的随从!”什么?!”马燧和窦文场同时嚯然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说道:“你认识萧云鹤么?”
二人一起点头,马燧说道:“当年在国都时,本帅与他也有数面之缘。虽然没有‘交’情,人总是不会认错。”
窦文场也有些惶然的说道:“下官与他打的‘交’道可就多了去了,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只是不知道,这萧云鹤怎么会跑到神策军军营里来,莫非是嫌命太长了么?!”
马燧浓眉紧锁,抚着胡须沉‘吟’了一阵,说道:“来人,将他带上来。”说罢,转眼看向窦文场。
窦文场假装不知马燧正在看向他,泰然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马燧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心中暗自思忖:你这狗‘腿’,莫非信任不过老夫,时刻都要从旁监视么?简直就像是苍蝇一样,令人生厌!
辕‘门’前,萧云鹤下了马来,将马鞭信手扔给一旁的军士,对他笑道:“本王的宝马,可是矜贵得很。你要用上好地草料,细心喂养。”说罢,呵呵笑了几声,背剪起手,昂然朝前走去。
从辕‘门’到帅帐,短短的百余步,两旁地军士却多达千人。一排刀斧手,一排弓弩手,一排骑兵,布成了一个过道,杀气腾腾的等着萧云鹤和独孤凡。
萧云鹤昂首阔步从过道中徐徐而过,眼睛也毫不回避的迎上那些军士凶狠的目光。那些军士眼中明明很凶悍的杀气,在萧云鹤的‘逼’视之下却有些消散和颓然,有几个还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移开了眼神。
萧云鹤不禁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神策军!本王当年也曾率领你们出生入死。时隔多日,你们仍像当初一样那么威武雄壮。马燧,果然是将帅之才!”
“那本帅,就多谢汉王大人夸赞了!”马燧掀起闱帘从帅帐里走了出来,一脸冷笑的看着萧云鹤,侃侃的说道:“大人远来,不会只为了拍老夫的马屁吧?本帅帐前刀斧刚刚磨砺一新,正缺有人来试试刀锋。”
萧云鹤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微笑,瞟了马燧一眼,就走到一旁的红衣刀斧手身边。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锋利的行刑大刀上弹了一下,两声砰砰的铮响。那个红衣刽子手惊愕的看了萧云鹤一眼,局促惶然得不知所措。
“不错,的确是好刀。”萧云鹤转过身来,正视着马燧说道,“大齐,从来就不缺好刀。只是缺一些,用刀的好手。”
窦文场一脸‘阴’沉,有些瑟缩的躲在马燧身后,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敌猷当前,大罪人束手就擒。你还不令人将他拿下,更待何时?!”
萧云鹤恰巧听到,冷笑一声说道:“哟,这不是窦文场窦大人吗?敢情你上次去西川本王是没有招待好你了,临走时却还没忘了捎带走一些东西。其实你要东西何苦干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呢?直接跟本王说,还能不给你吗?”
窦文场顿时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壮起胆子跳出来骂道:“本官何时盗窃你东西了?你莫要含血喷人!”
“那就怪了。”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窦大人若是没有盗本王的东西。那么……你拿去献给皇帝的伪帝龙袍这些东西,又从何而来呢?莫非,是你自己‘私’造的?”
“你、你!……”窦文场一时语塞,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他吞吐了几声,冲着马燧大声嚷道:“马大帅,你还在等什么!大逆贼就在眼前,你还不将其拿下,押往国都‘交’予皇帝?!”
马燧猛然一下转过头来,有几分愠怒的瞪着窦文场,低声喝道:“在神策军中,没有人敢对我这样大呼小叫。该如何办理,是本帅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教!”
萧云鹤心中暗自一笑:任谁也受不了窦文场这种小人的颐指气使。马燧倒也是条汉子。
窦文场吃了个鳖,生生的愣住不‘插’言了。他心里清楚,虽然他自己是皇帝委派的监军,可是除了监督,他也没能力干别的什么。马燧这人历来心高气傲,眼下又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器重,还是不要沾惹他的好。毕竟,他也没胆子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马燧与萧云鹤。二人四目相对,久久‘逼’视,然后各自‘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看得旁边的人一头雾水。
“请吧,汉王大人。”马燧扬了一下手,指向另一边,“本帅早已为你备好了囚车,一路从国都运送过来。你看。就在那边。”
众人遁着他指地方向看去,一输马车正徐徐朝帅帐这边驶来。马车外面,铺了一层紫貂闱布,末尾垂着大象饰物,居然还是一辆亲王出行专用的象辂车。
“马大帅。倒也想得周到。”萧云鹤傲然的笑了笑走到车前,伸手敲了敲车‘门’板壁,铿锵作响。居然是铁制的。
马燧冷笑的看着萧云鹤:“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很不错。”萧云鹤转过身来负手而立。环视了周围一眼,哈哈大笑道,“那么。本王就谢谢马大帅美意了。”说罢,一跃身跳上了车辕,掀起车闱就走了进去。独孤凡亦步亦趋紧紧跟随,也进了车里。
二人刚刚进到车中,一声巨响,从马车顶部落下一块铁板,将整个马车封得死死的。
独孤凡急忙伸手‘摸’了‘摸’四周,严丝合缝。绝不可能击破逃出。他恨恨的瞪了萧云鹤两眼,咬牙道:“你真地疯了!”
萧云鹤泰然的坐在车中的蒲团榻坐上,悠然说道:“你若是后悔,我让他们放你出去。竟他们要的是我,对你没兴趣。”
“哼!”独孤凡冷哼一声。恨恨的抱着剑盘‘腿’坐了下去,用背对着萧云鹤。
正在这时。车厢旁边传来一声刷响,一道铁匣‘门’被打开,‘露’出了星孔地小‘洞’。马燧在外面说道:“我这一疏忽险些犯下大错。要是汉王在里面被憋死了,我的罪可就大了。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还行。”萧云鹤拿起矮几上一壶酒,冲着马燧摇了摇,“还有美酒可饮,锦榻也很软,一点都不像是铁牢。”
“哼,那你就慢慢享受吧!”马燧有些恼怒的一抖战袍,转身走回了帅帐里。
萧云鹤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慢条斯礼的自斟自饮。他还对独孤凡说道:“酒不错,来两杯吧?”
“我从不喝酒。”独孤凡的声音冷如寒冰。“那你真是少了人生一大乐趣。”萧云鹤继续自斟自饮。
独孤凡冷言回道:“除了履行责任,我从来就没感觉人生会有什么样地乐趣。”
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何必活得这么累呢?我以北衣客的名义,宣布从此不要你们独孤家履行什么责任了。因为……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也将责任‘交’给了我。从今天起,你没必要背负这个使命了。”
“你继续胡说吧。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你地。”
萧云鹤心中一动,说道:“怕死吗?”
“你说呢?”
“这是一壶毒酒,剧毒无比。”萧云鹤说道,“敢喝么?”
独孤凡冷笑一声,说道:“人的好奇心真是害人。你不就是想看看面具下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么?为什么不直说?”
“这只是一个原因。”萧云鹤微笑道,“一人独饮,很无趣。”
独孤凡蓦然一下转过身来,伸出一手拿起酒壶,另一只手,探到了青铜面具之上。然后,徐徐的说道:“希望你……不要吃惊!”
青铜面具缓缓落下,萧云鹤的眼睛慢慢睁大,终于惊咦了一声:“哦?!”
独孤凡却是一仰脖,咕咕咕的喝起酒来,然后狠狠的呛了几口,模糊的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戴着一个青铜面具,而且从来不近‘女’‘色’了吧?”
“知道了……”萧云鹤愕然地点头。
这个独孤凡,居然长着一张无比漂亮的脸!
对,是漂亮,如‘女’人一般的漂亮。而且,跟墨衣极其的相似。这样的一张脸,如果稍加修饰打扮,其容颜绝对不输给墨衣!
独孤凡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有时候,太美了未必是好事。从我十五六岁起。所有人见了我都要惊呼,因为我长得比绝世美人还要好看、还要更像‘女’人。而且,我地堂妹独孤墨衣,跟我长得有八分相像。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人家都认为我们是姐妹俩。所有的‘女’人在我面前都会疑‘惑’不解,都会自卑郁闷。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嫁我。从此。我就戴上了这个面具,常年躲在终南山地密道中。”
萧云鹤点头道:“这也就难怪,你为什么……有些恨‘女’人。但是,又对墨衣十分地照顾。”
独孤凡扬起酒壶:“喝完了。没死。”
萧云鹤砰砰的拍响铁板车厢:“送酒来,本王的酒喝完了!稍时迟一点。本王就自杀给你们看!”
独孤凡又将面具戴起,冷冷道:“想到不,你也会耍无赖。”
萧云鹤呵呵的笑,拿起一块水果扔进嘴里:“生活,本该就是丰富多彩的。没必要总是那么一本正经。多累!”
帅帐里,窦文场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乐哈哈的尖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仗不用打了。萧云鹤居然自投罗网。什么大事都解决了!——马大帅,赶快班师回朝,向皇帝陛下覆命吧!”
马燧冷笑一声:“好啊,要不窦大人先回吧。本帅还要坐镇这里,继续征讨西川。”
“呃?……”窦文场一愣,说道:“罪魁都已生擒到手,这西川……想必不攻自破了吧?没了萧云鹤,西川的那班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朝廷一纸圣旨下达,就能让他们认罪伏法乖乖地归顺。兵法不是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么?”
“呵!窦大人,还真是有些学识。想必为了当这监军。临时读了不少兵书吧?”马燧嘲讽的道,“兵无常势。水无常情。眼前所见,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萧云鹤是非常之人,你以为他会那么愚蠢到自己送上‘门’来么?窦大人,萧云鹤的事情,就不劳你挂心了。本帅自有区处。而且这西川该怎么打,还得要我说了算。不然……倘若到时兵败,本帅可是不负责了。”
窦文场又惊又怒的瞪了马燧几眼,又拿他没奈何,只得恨恨地一抖袍,离开了帅帐。
马燧独自站在帅帐中,眼中流‘露’出许多蔑然的眼神。心中的思绪,却是翻‘花’‘乱’滚,不得平息。
大军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仍然就地整休。窦文场心中有些恼火,但又拿那个又臭又硬的马燧没了法子,只得独自一个躲在自己的帐中生闷气。
萧云鹤酒足饭饱,早已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独孤凡头一次饮酒,却不知道自己地酒量,此时已经醉得半死,瘫在车厢里都不会动了。
萧云鹤看着独孤凡呵呵的笑:“跟我拼酒?怕是十分独孤凡也不够。”
“那——本帅如何呢?”车厢外响起了马燧的声音。
萧云鹤透过小星孔朝外面看去,马燧就站在开车,抚着灰须,有些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你可以试试。本王在酒桌之上,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遇到对手了。”萧云鹤淡然的微笑答道。
“好,本帅今天就来试上一试。”马燧扬了一下手,“来人,开锁,打开车‘门’。”
一阵咂咂的声音响起,闱帘前那道铁板缓缓上升。刚刚‘露’出一个容人钻过的缝隙,片刻前还瘫睡在车板上的独孤凡,如同一只狸猫一般飞快蹿出了车厢。
铮的一声,一柄寒剑撂在了马燧的脖子上。
马燧瞬时惊骇了一下,但马上镇定了下来。他看着独孤凡的奇特面具啧啧赞道:“好身手。汉王麾下,果然奇人异士极多。”
萧云鹤施施然地从车上走了下来,还整理了一下有些坐皱的衣物,说道:“放下剑来,独孤凡。本王早就说过了,今天不是来寻仇拼命的。”
独孤凡冷哼一声:“这一次,恐怕我不会听你的了。如果不拿住这个老家伙,你就会没命。所以,我坚持。”
萧云鹤笑了一笑:“你错了。就算拿住马燧,我们照样可能没命。你现在收起剑来,我们活命的机会反而会大一些。”
马燧回了一个冷笑:“聪明人。”
独孤凡犹豫了一下,这才收起剑来。
萧云鹤提步走到马燧面前,轻扬了一下手说道:“请吧,马大帅。虽然刚刚本王已经喝下了两壶剑南烧‘春’,但睡了一觉酒已经醒了。你也没必要以为,你占了多大便宜。”
马燧盯着萧云鹤看了几眼,突然放声哈哈大笑,一边提步朝帅帐走去一边说道:“有意思!你果然是个有意思地人!——请吧!”
萧云鹤走到帅帐前,小卒却将独孤凡拦住了。萧云鹤对他说道:“在这里等我。”独孤凡看了他几眼,转过身来淡淡说道:“希望你别横着出来。”
萧云鹤却是笑了起来:“放心,我绝不会输给马燧这个糟老头子的。他喝一壶我喝两壶,也不会输。”
独孤凡冷哼一声,暗自骂道:“无‘药’可救!”
马燧坐在正位,指着面前矮几上地酒壶说道:“请吧,汉王。刚刚老夫可是听得清楚,你说,你喝两壶我喝一壶。好吧,我们就按这个规则来比酒。你可别以为,我是个有便宜不占的白痴。”
萧云鹤信步走到矮几前对着马燧坐下,拿起一壶酒闻了一下,呵呵笑道:“好酒,还是剑南烧‘春’最对我胃口——马大帅,你这么喜欢占便宜,倒不如直接将我送到国都。这么巨大的一个便宜摆在眼前,你何还在犹豫不决呢?”
马燧眯着眼睛看着萧云鹤,冷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犹豫不决了?我还能找出理由拒绝这样天大的好事吗?”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理由?如果我说有,你肯定不会相信。”
马燧也笑,笑中藏刀的笑:“我为什么不信?”
“很简单。”萧云鹤喝了一口酒,吁上一口气,说道,“因为……你不敢去相信。”
马燧换了一副表情,饶有兴味的看着萧云鹤,戏谑的说道:“如果不是对你的事迹听到耳朵发茧,此刻我只会认为你是一个心神不正常、喜欢胡闹的纨绔子弟。你不要妄想对我用什么‘激’将法,更不要指望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我。没有用的。老夫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了,什么样的事情也都经历过了。你那点小伎俩,对我没有用。”
说罢,马燧有些得意的微笑,举杯饮下一杯酒。
这个马燧,还真是老辣……看来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人物。萧云鹤心中暗自寻思,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变。
马燧眼神犀利的看着萧云鹤:“你在想什么?”
萧云鹤扬了一下眉‘毛’:“我在想,如果我活到你这般年纪,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的固执和自以为是。”
马燧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显然有些不快,但他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脾气,冷笑回道:“何以见得?”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笑:“因为,我比你聪明。”
马燧也哈哈的笑了起来:“聪明到自投罗网来送死么?”
“是啊,这其中的大智慧,岂是一般的凡夫愚子能理解的。”萧云鹤颇有些狂傲的冷笑了一阵,扔掉酒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马燧说道:“罢了,这酒喝着也没什么意思。马大帅,送本王再入牢笼吧。在牢里,比在这里舒坦。”
说罢,萧云鹤抬脚就要走。
马燧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怒意——这个萧云鹤,也小看于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站住!”马燧站起身来,沉声厉喝。
萧云鹤转过身来。冷脸看着他:“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命令。你也没资格命令我。”
马燧针锋相对的回以一个冷笑:“那好吧,本帅邀请汉王,再坐下来小饮一酌。”
萧云鹤摇头笑了一笑,显得甚是无奈的又坐了下来。马燧盯着他看了一眼,拿起酒壶给他倒上酒。
“汉王大人。”马燧的声音中仍然只有戏谑,全无尊重可言。他慢条斯礼的道:“刚刚你说,你自投罗网这件事。其中还有大智慧。本帅倒是想听一听,是什么大智慧。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这个老头子,今天倒是想让你个青年人,不吝指教一二。”
“好啊!”萧云鹤故作轻佻的说道。“只不过,在说起我的大智慧之前,我想先问马大帅一个问题。”
“说吧。”马燧语气谈谈,“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
萧云鹤不以为意地微微笑了笑。说道:“我的问题就是:马大帅背负皇命提兵远来,却将大军停扎在剑阁以北六十里,半月来寸步未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