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转眼逝去。www</p>
这是他们来此的第三日。</p>
经过一天两夜的调养,徐然的伤全然好转,恢复如常,包括此前与碎迟镜一战中所受的伤。这让他颇为吃惊,难以相信,但尝试着活动、运功,确确实实地感受得到,是真的康复了。</p>
“谢过前辈。”</p>
徐然对鬼医很是敬佩。</p>
鬼医笑道:“如果这点伤我都治不好,那也就不是鬼医了。”</p>
“宁姑娘怎么样了?”徐然目光望向那个由几块白布围成的“浴室”,眼里带着担忧。</p>
“还要泡两天。”鬼医平静地道。</p>
“喵~”白猫见徐然身上的绷带尽数解除,露出一脸的欢色。</p>
徐然朝它走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道:“猫兄,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就回不来了。”</p>
白猫用头蹭他的手,很是亲呢。</p>
“茶落呢?”环顾四周,不见茶落身影,徐然有点诧异。</p>
“天晓得他,昨天离开后便再没回来过。”鬼医拿着葫芦,小酌一口。</p>
徐然望向屋外的天空,有点灰蒙蒙的,默然了一会,转头面向鬼医:“前辈,晚辈斗胆向您请教一个问题,不知可否?”</p>
鬼医抬头,见他眼中含着疑惑:“什么问题?”</p>
徐然吸了口气,缓缓道:“听闻九年前您本来并不打算救治月镜城的少城主,可为什么在见到当时尚且年幼的宁姑娘后却忽然改变了主意?”</p>
鬼医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的表情:“你觉得是为什么?”</p>
徐然想了想,道:“晚辈不知道。”</p>
鬼医玩味地笑了笑,道:“除了医术,你觉得我还擅长些别的什么?”</p>
“奇门遁甲。”徐然听冯驹提起过。</p>
“还有呢?”鬼医继续问。</p>
“打铸兵器。www”想起那柄黑镰,徐然如是道。</p>
鬼医不置可否,继续问:“还有吗?”</p>
徐然往屋里瞧了一圈,企图从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屋内摆设随意,满地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材,一时琢磨不出他还有什么擅长的。</p>
见他想不出来,鬼医道:“医术确实是我最高明的技能,除此之外,奇门遁甲、打铸兵器也是我的一大绝活,不过,我还有一项除了我自己之外、再也无人知晓的异能,你猜猜是什么?”</p>
“异能?”徐然惊讶地望着他。</p>
“没错。”鬼医又酌了一口酒。</p>
徐然目光落在鬼医身上,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如此反复了数次,一遍又一遍,却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见他衣着补丁,十分俭朴,脚上的一双鞋已经破烂,露出了脚趾头来,随口猜道:“莫非,前辈会遁地术?”</p>
“不会。”鬼医摇头。</p>
遁地术可是一门早已失传的异术,只在古书上有载,如今早已没了继承者。</p>
徐然又猜了几个,却都不对。</p>
鬼医见他连猜了几个都不对,沉吟了一下,道:“既然我们有缘,那就不妨告诉你吧。”</p>
顿了一下,慢慢道:“我与生俱来便拥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可以用眼窥破天机,你相信吗?”</p>
这般话,说得有点神神秘秘的。</p>
徐然一脸惊愕,这样的能力,只在传说中,现实中从未遇过:“你可以……窥破天机?”</p>
“没错。”鬼医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很多人见死不救吗?因为,有些人即使我暂时救了,之后也会立马出现一些意外让他们丧失性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费力相救?”</p>
捏着瓶塞,塞入葫芦口,鬼医接着道:“九年前第一次遇见滢儿的时候,我望着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美丽之中,我恍然看到了一个世界……”</p>
“什么世界?”听鬼医说到此处,忽然长叹一声,不再继续,徐然赶紧追问。</p>
然而,鬼医只是缓缓吐出了简单的六个字来:</p>
“天机不可泄露。www”</p>
“泄露了会怎样?”徐然满怀好奇。</p>
“整个世界将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剧变,后果十分严重。”鬼医神色严峻。</p>
“既然你本来不打算救治宁城主的儿子,那后来又为什么改变心意?只是因为在宁姑娘眼中看到了那个世界吗?”既然鬼医不肯透露,他便绕回了最初的问题。</p>
“你知道吗,虽然我能窥破天机,但是,并非每个人的命运我都能看得透,包括我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是怎样的结果,是不是很讽刺?”鬼医仍然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跟他绕弯子。</p>
“那你看得透我的命运吗?”</p>
徐然目光炯炯地望着鬼医。</p>
鬼医微眯的眼里有光芒绽放,转瞬消逝,道:“看得透一半,而另一半隐在雾里。”</p>
“哦,怎么说?”徐然睁大眼睛。</p>
“不能说。”鬼医摆了摆手。</p>
徐然想起了他刚才说过的“天机不可泄露”,也便不再追问,而是道:“对了,九年前您在离开月镜城的时候,曾跟宁姑娘要过一滴血,又是怎么回事,可否一说?”</p>
鬼医想起了这一回事,当年在离开月镜城前,宁天旋打算重赏于他,他却宛然拒绝。对他来说,当时归隐心已定,要再多的赏赐又有什么用?他从宁玥滢眼中,看到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世界,那个世界……</p>
令他震惊!</p>
于是,他没有要重赏,而是要了宁玥滢的一滴血,以窥其中的玄妙。经过研究,他发现,宁玥滢的血不同于常人,有着不一般的能量,真是平生仅见。他利用这颗血滴,探测宁玥滢的命势,印证了从她眼里所看到的那个世界,迟早会降临。他算到宁玥滢将来某日必会遭受一次重伤,只是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于是故意留下一根吸收了那滴血滴的红绳,送给她。在此之前,他用法力在红绳上留了几个字,只有再遇她的血液时才会浮现,以作寻找他的线索。</p>
那天,终于来了。</p>
不过他却一点准备也没有。</p>
鬼医虽然拥有他人命运的异能,但并不代表能够精准到每一个细节。他能窥探到的,不过只是一个大概。就像木板上画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站在远处,只能大概瞧出这条线整体是呈上升还是下降的势头,而不能看清其中存在着的细微起伏。他对一个人命势的掌握其实也不过如此,只知大致走向,难知具体走向。</p>
他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徐然,然后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重视滢儿吗?”</p>
听鬼医说了那么多,对此,徐然其实也觉得很是困惑,道:“前辈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吧?”</p>
鬼医面部表情略微抽搐,道:“因为,小时候的她,很像我女儿,真的很像很像。”</p>
移开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我女儿和她那么大的时候,也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可爱,只是……”</p>
“在她九岁那年,一场疾病夺去了她的性命。”</p>
徐然一怔,惊道:“你不是医术天下第一吗?”</p>
鬼医面色冷暗,思绪陷于深深的悲痛中,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在那之前,我不过一介庸医,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女儿的生命每天都在一点一滴地消逝,而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我早就开了天眼,但却一直都不敢窥探她的命势,直到她染疾的那段时日,我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自那以后,我陷入了疯狂中,每天都在研究各种各样的药,还有几次试药差点将自己毒死。后来,慢慢地,再也没有我治不好的病,管它是疟疾还是什么,我都可以将它们征服。于是,也不知是谁开的头,给我挂了个鬼医的称号,久而久之,我便是鬼医了。”</p>
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p>
原来如此,徐然终于理解了。真没想到,人们口中性格古怪的鬼医,竟还有着这样的一段过去。</p>
“好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p>
鬼医见与徐然投缘,不怕他问。</p>
徐然低目想了想,道:“前辈是怎么知道盛幽谷这个地方的?”</p>
鬼医往屋里走去,取出一本封面破旧的古书,走了回来,递与徐然,道:“这部旧书,是我女儿在六岁的时候,无意间从老宅的一个盒子里翻到的。我当时随意翻了一下,并不在意。多年之后,忽然想起,重新翻出,上面记载着万踪群山里有一个名为盛幽谷的地方,周边有着很多中原没有的珍禽异兽以及各种稀奇药物。”</p>
徐然明白过来:鬼医精于医术,对各种兽禽与药物颇感兴趣,这才独身跑到这里来,一来没人打扰,二来药材丰富,实在是个天宝之地。</p>
古书很薄,记的都是些与地理、兽禽、药物有关的东西。由此可见,写此书者多半是这方面的爱好者,想必是昔年游历至此,眼界大开了一番,便将所见所闻记了下来,汇成了此书。</p>
翻看完毕,徐然将书还予鬼医。</p>
鬼医将书收起,道:“要跟你说的,也就这么多了。我很少跟人说那么多的,你还是头一个。”</p>
徐然恭敬道:“多谢前辈信任。”</p>
“对了,宁城主现在怎么样了?”鬼医并非对每个人都开天眼,所以他并没有去探宁天旋的命势,外加他长期隐居万踪群山,自然不知月镜城发生的事情。</p>
徐然虽然早知道了月镜城发生的事情,不过当年的他与此刻的他心境大有变化,最近才从冯驹口中得知,宁玥滢原来竟是宁天旋的女儿。当年,皑皑雪地里,他与嵇鸠大起冲突,要不是这个女孩从中搅和,解了一时之围,估计也就活不到今日了。自母亲离世后,宁玥滢还是第一个关心并帮助过他的人,所以,他一直念着她的恩,从未忘怀。为了不将她牵扯至自己的风波中,他最终才会忍心离去,不辞而别。</p>
只是,没有想到,后来相见……</p>
却是在北遥峰上,那个雨夜!</p>
那年,碎迟镜带着几个人,寻到他,对他道:“徐然,本尊有一件事要请你去办。”</p>
他打量了一下碎迟镜,见此人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只冷冰冰的眼睛,道:“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为你办事?”</p>
碎迟镜道:“听闻你与璒璃山尊王嵇鸠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却奈何不了他,是不是?”</p>
徐然惊奇于他竟知道这样的事情,漠然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关你什么事?”</p>
碎迟镜冷冷一笑,道:“自然不关本尊的事,不过,你跟嵇鸠交过手,应该知道他的实力。单凭你,是赢不了他的。如果你肯为我们做事,本尊定会投桃报李,协助你对付嵇鸠,怎样?”</p>
徐然断然拒绝:“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p>
说着,转身要走。</p>
身后,碎迟镜道:“且慢。”</p>
徐然停住,却不回头:“还有什么事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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